安布罗斯列出来的许多理由,不是为了攻击布恩和茱莉娅,尽管此刻茱莉娅的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由此,我判决茱莉娅·杜伊利乌斯随丈夫驻守前线,不得再接触医学相关工作,日后她永远跟随她的丈夫。鉴于幼儿不能在前线教育长大,他们以后的儿女长到一岁后必须送回首都长大,按之前判决,茱莉娅的向导子女在长到拥有自主辨别的能力前不能直接与茱莉娅见面交流,在视频通话时需要有人陪同。”
安布罗斯话音落下,这件事就此盖棺定论。
这件事貌似就这样轻轻放过了。
但是祝松江知道没有。
安布罗斯放过了以为会被伺机报复的布恩和茱莉娅夫妇,让他们为帝国效力洗刷罪行,但是他们被撕裂的信任、日后的未来这些零零总总……
[伊文捷琳是个光明正大的人,但是这位大嫂子如今知道妹妹之死源于小叔子夫妇自以为是的“清扫”,她会怎么想?]
将茱莉娅日后的子女交给失去了妹妹的伊文捷琳,这是他们俩之前就说好了的。
伊文捷琳固然不会真的下手,但是当茱莉娅发现,送回后方的孩子们实际上是由大嫂伊文捷琳抚育,内心的拷问与懊悔就像果实中撕咬的虫子,会让她日夜不得安生。
过去冷傲正直的伊文捷琳是否会真的对她的孩子动手?无论如何都会让这位王妃内心痛苦。
她不像索菲娅罪不至死,当那个曾经真切信任她的女孩死去,茱莉娅就注定了要被这些会在黑夜里无声无息爬上来的后悔折磨一生。
这才是真正的、对茱莉娅的惩罚,哪怕这些换不回已经逝去的人。
————————
诚然,祝松江认为他和爱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反派作风”。
但是这一次安布罗斯似乎真的变成了完美的所谓明君。
[谁会真信他啊!哥哥姐姐那样的还差不多,他什么时候当过真的明君?更何况……]
星际时代的帝制,本身就是现代社会倒退回君主立宪的产物,不能一味地说时代糟粕,但是如果真的要祝松江评价,他认为是跟尧舜禹过渡到“家天下”一样,因为哨兵向导以及其他的一些产物,由时代最强者最后所导致的再度历史轮回。
若要评判,实在有太多可说,但光论制度问题,始终是既有利也有弊的。
光是人类从最后的火种发展到许多星球上满满当当,这背后所发生的危机就不知道多少,遑论制度呢?
不过这个人确实一直都很过分!每一次没在一起的时候都会铁定克他,反而是在一起后会有所助益,这种玄学假如不是真爱,早就把他挫骨扬灰了!
但是这一次,他又把他拉进了喧嚣人间,而非像他本来想的那样漂浮在星海中做无根的浮萍。
在古代熬久了,祝松江经常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苦的,这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又像一片没有边际的苦海,仿佛不存在真正的伊甸,活在人世间就是为了来吃苦的。
凌云志褪去了热情,很多努力追求的事情仿佛就没有了必要;而快穿者经历了太多世界,达成过许多圆满或不圆满的结局后,就会逐渐厌倦,像时管局那位退下来当工作人员的简科长曾经就是这样的快穿者。
但是人间烟火,从来没有什么波澜壮阔与曲折经历,不需要惊心动魄,只需要下班回家,这个家里有喜欢的人,一起吃饭,饭后窝在一起做喜欢的事就好。
而他这一次没有再辜负祝松江。
于是,也便有了一起走下去的勇气。
不过——他亲爱的恋人每一次可都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为此还让他吃了好大的亏!
按照小说套路,只需要告诉他之前所经历的,也许他就会想起来,连带着什么高贵的身份啊永远的陪伴啊之类的。
你以为祝松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告诉他吗?不!
他要与他每一次相逢,每一次都是重新相爱,绝不会轻易信任新的他,也许会再次和这个他唯一想要在一起的人走丢。
至于能否在某一天记起来这一切……就全看日后的他了,快穿者可不会主动透题。
————————
很多年后,师桥都还记得再次见到卓容成的场景。
年少时那个永远出彩的风云人物即使一无所有,可是他还是那个S级向导,拥有着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
可是这样一个人,他与你的再度见面,不是苛责你为什么要改换阵营,也不是在道德上、在实力上碾压你。
他只是告诉你:抱歉。
他说抱歉在故乡我们来得太晚,不会一样事物你本来可以因为你本来就不想学,而不是你不能学。
哪怕你在来到星海彼端后,仍觉得这样可以选择的人生不正确、向导应该回到家庭去。
他也只是告诉你,对不起,让你在那样一个没有选择的环境下长大。
师桥心里的卓容成盛气凌人、高高在上,而他所见到的皇后祝松江,却温柔得像故乡柔柔的春水,濡湿的液体滴到手背上,是他自己的泪还是下起了雨?
只是命运就是这样,一切都来得太晚太晚。
……
师桥所不知道的是,签订完战时协议下榻在国宾馆的安布罗斯也和祝松江提起了他。
“……还以为你会哀其不幸、恨其不争呢。”安布罗斯对爱人这样温柔的态度也很新奇,他知道祝松江是个很傲的人,也很烈性,更多是果决的一面而鲜少有这样的态度,就算是同乡也没法得到他的优待。
祝松江懒洋洋在他身上蹭一下,他现在浑身上下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不然肯定就往哨兵身上拧了:“把我当做什么人了?我可没有那样脾气不好。”但确实是他平日里的做派。
他好一会没有说话,一直到安布罗斯把他抱到浴室里清理完又洗了个澡,昏昏欲睡躺在怀里被吹头发时才开口:“倘或他只是理念与我不合,叫我觉得这人不争气、太软弱……我或许是会骂他一顿,把他骂清醒些吧。”
“但他既不是普普通通的故乡人,也不是帝国与联邦千千万万民众之一……他是我和我过去的战友们,心心念念所要拯救的人之一。”似乎有泪打湿了新换的睡袍,水渍在丝质的布料上晕开来,湿漉漉地。
“他的愚钝他的软弱,都是我们曾要拯救的。多少人出生入死,为的不是叫他们立起来,一定要有一个坚强独立的品格,为的只不过是能让那些不幸的人们从此可以选择独立还是家庭,而不是嫌弃他们软弱无用。”
“我又如何忍心,就此苛责他呢……”
夜里静悄悄,昔年旧事催人心碎,十年负尽深恩,天底下的悲伤总相似,于是吟起诗词、再逢故人难免触景生情。
但是人生么,无数喜悦与无数伤怀,一段段告别与相逢,就这么过去了。
————————
祝松江33岁那年,正式与安布罗斯踏入婚姻殿堂。
35岁那年,年迈的曾祖父曾祖母退位,安布罗斯正式登基。
他的人生并未到此圆满,他的后来才刚刚开始。
祝松江在药物滥用与违禁药物等问题上深耕多年,而这并非他唯一的事业。他在武器研发上颇有见解,哪怕因身份无法直接参与研究,也始终走在行业前线;他热爱音乐、文学,长于政务,在名利场上八面玲珑,他成长为了一位合格的皇后,就像加布里埃尔一样很少有人会在提起来后想起他原本来自星海远方。
安布罗斯一生开疆拓土,是个锐意进取的帝王,每当安布罗斯前往前线,祝松江也会随他一同来到最前方的阵地,炮火隆隆中在基地批改政务,战火稍歇时又与安布罗斯、诸位将领参谋一起商讨。
他与安布罗斯在后方的岁月静好中漫步街头,在前方的战火中并肩而立,度过了他所期望的美好一生。
婚后他与安布罗斯共育三子一女,两个哨兵两个向导,一百多岁时安布罗斯退位,从此是他们孙子的时代,祝松江拉着老伴开着那辆旧飞船在帝国与远方未知的星海里旅游,一直到150岁祝松江病逝于普瑞莫尔斯,一月后,安布罗斯病逝。
……
系统空间里依旧是永恒不变的景象,一颗小光球无声无息地悬浮在中间。
0231尽管再也没有说话,它却看得到宿主的经历。它没有真正的出声,只是在这里幽幽叹了口气【从此功德圆满、前缘尽消,再无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