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没有提起过自己叫什么，不过，这里也并不是什么必须要互通真实姓名的地方。
别人只需要看到或者知道他的服役编号叫0就可以了。
前不久，新一批的疫城牺政遣返及定居的文件终于下发至另外三个市，这代表着有些人终于有机会完全摆脱服役者的身份，选择返回家乡或是申请定居疫城。
对于当时还在疫城钡熵的0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他通过自己的渠道，提早拿下了通往牺政的车票，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上车前，他便知道有些人为了报复，不择手段地也拿到了通往牺政的车票。他尽量不惹人注意，按时上车后便躲在车厢里。
只可惜人有三急，在解决完后回车厢的路上就被抓到了。
面对多人围剿，他再怎么反抗也是徒劳，不如安分点让他们做|完，等车上的骑士能够发现……
“你是不是在想，骑士什么时候查岗？”
0735全身一紧。
“呃……放松点，别这么紧张嘛。”
“一直到牺政，都不会有人查岗了。”
0于噩梦中惊醒，汗流浃背。
“哎哟喂！吓死我了……”同宿舍的老大哥0622起得早，正好洗漱完回来就看到0735猛地起身，满额是汗。他见其他人没被吵醒，便走近了些，小声问道：“……没事吧，做噩梦啦？”
0735大口喘着气，浅浅地应了一声。缓和少许后，他侧眼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冒头了。
“今日我们这栋楼休沐，前几日你又……多休息会儿吧……”
0735摇摇头，还是起床收拾了被褥。
“这是外出吗？”老大哥拿着书坐回到自己的床上，视线随着0735移动。
0735拿了洗浴用品，挠了挠头，“啊，我……申请了打工。”
这年轻人就是有活力。老大哥：“你懂的，减少服役内容什么的多半已经内定人选了，出门别太累哈。”
巡礼日的福利总是看上去丰盛，但机会寥寥无几。0735也明白，点点头，出了宿舍门。
随着秋风抚开灰雾，阳光开始笼罩牺政。晨间的第一声钟鸣打响，德泠暮广场上的人们皆双手合十，祈祷今日顺顺利利。
巡礼日的行程规划由内至外，从舰长家出发，走官道去神殿祈祷，后转公民街道去德泠暮广场慰问民众，再参观服役者日课需去的各类劳役工厂检查劳役成果。
与司黎艾一样穿着传统疫城服饰的修士光着脚守在礼拜神殿大门两侧，他们手持翠绿的橄榄枝，等待着巡礼队伍的到来。
依照规定，卞邪仅能带一名侍从或骑卫进入礼拜神殿祈祷，另外的所有人都需在礼拜神殿外的广场祈祷等待。
作为专属服役的司黎艾是陪同卞邪进入的最佳人选。
进入礼拜神殿之前，其中一位守护礼拜神殿的修士引导他们二人去露池净手，而后那位修士将手上的橄榄枝递给了司黎艾。
礼拜神殿内部与普通神殿的布置几乎一致，一眼望去是左右对称的木质长椅，中路通向讲堂，讲堂背后的墙壁上雕刻的是一束金色的橄榄枝。
立于讲堂下的修女端着一个精致雕花小碗，里面盛着少许清水。她让卞邪立于讲堂的正下方，面对着金色橄榄枝，司黎艾站在卞邪右侧前方。
司黎艾看着手上的橄榄枝，又看着修女手上那一小碗清水，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修女微笑着走过来，将那盛着清水的小碗递给司黎艾，她道：“范德萨小大人祈愿三次期间，需将橄榄枝叶沾湿三次并轻洒到小大人身上，祈愿方才有效。”
司黎艾看着手上的清水，看看修女，又看看卞邪。
这件事卞邪早已知晓，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说照做。
祈愿开始，修女站于一旁默默念着祈祷诗，卞邪双手合十开始祈愿。
祈祷诗从小听到大，卞邪也能默默背下几句，他便一边背诗，一边祈愿。谁知，第一次俯首祈愿就被一串水珠打了一巴掌。
“噗……”司黎艾没忍住，咬着下唇，没有继续笑下去。
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
司黎艾心中反复默念，却感觉自己还是要笑出声来了。
对于商都之子来说，信仰女神这种事都是放在心里，一切实践靠自己，而不是靠去神殿礼拜。
他也不是嘲笑，只是觉得这种行为着实……可爱。
修女提醒道：“静默。”
司黎艾点点头，憋着笑。
祈愿途中不能睁眼，卞邪只能忍着。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第二次祈愿，水珠的力道比上一次要小了，但还是乱七八糟地扑在了卞邪的左脸上。
修女又提醒道：“轻洒的范围可以大一些，不用拘泥。”
第三次祈愿，水珠稀稀拉拉的飞舞，惹得卞邪的耳朵痒痒的，裸|露的皮肤都凉凉的。
“礼毕了，小大人可以睁眼了。”修女将那一小碗清水从司黎艾的手上接回，看了眼碗底后，又说：“这位行礼人倒是比上一位要诚心许多。”
那可不嘛，碗底都没多少水了。
被夸赞的司黎艾嘿嘿笑了两声，问：“话说，上一位是？”
修女微笑着：“我记着是位骑士阁下。”
……原来是昆吗？
卞邪睁眼，从内袋取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司黎艾莫名有些心虚，喃喃：“……昆阁下挺贴心。”
两人完成祈愿后与大部队汇合，转公民街道一路到达德泠暮广场。现在晨钟打响已久，许多摊点店铺已经十分热闹。
疫城人有早起采购的习惯，因为晨间的货品最新也最多样。卞邪让昆先一步到服役区等着，自己领着司黎艾与一小部队骑士在广场门口下马，轻装进入德泠暮广场。
毕竟，舰长巡礼本不是为了扰民活动，简单地了解一下居民的生活贸易区便足够了，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查看服役者在牺政活动的各项情况。
那些好不容易转到牺政，或是期满申请长久留居牺政的服役者往往会给牺政带来难题，像是屡教不改，认为本就是忏悔之地，恶人之都的服役者通过关系进入了牺政，他们依旧会行恶事——最终免不了被举报处死。而服役期满申请留居疫城的人，申请成功并不意味着皆大欢喜，因为对于本就居住在此的疫城人来说，这些新成为“邻居”的人并不“干净”，他们会抢夺本就稀少的资源，还可能剥削自己本有的利益。
这种事情本不由舰长负责，但由于海战的主战场在牺政海域打响过，那些零零碎碎地职责便如海中的幸存的鱼苗一般，落在了舰长职责的栏目上。
不过，也不全是坏事。
骑士无须站于前方开路，一袭礼制军装的卞邪走在排头，人见了便会自动为他开出一条路来。对于当地的疫城人来说，舰长的每季巡礼再正常不过，因此卞邪走过时，他们还会大方地献上问候，甚至赠礼。
“女神保佑您，小大人。”
“今日当然有好货，您看看这瓷碗，喜欢便送给小大人了！”
“这上好的珠链一直在等待您呢，祈祷您一切顺利。”
……
本地大部分的居民不像某些贵族士官那般无礼，热情而亲切的氛围还是让卞邪稍微放松了下来。路过好几家摊位，不论大的小的，都会有一两个服役者帮着摊主售卖物品，一番了解下来，有些摊主会正常地将服役者当牛马使唤，但也有部分会关照服役者，将他们当做普通人对待，甚至和服役者关系还十分不错的。
一个摊位紧接着另一个摊位，司黎艾听到的好话坏话不少，手上还拿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名为赠予范德萨小舰长的礼物。他走快了两步，稍微靠近到卞邪身边，问：“……小大人，后面还有啊？”
卞邪侧眼看向司黎艾，“剩下的最后一条街，之后无论什么情况都不收礼物。”
司黎艾皱了皱眉，“有什么不一样么？”
不远处，一家手工模型摊位映入眼帘。卞邪走快了些，他：“提不动就让骑士拿一点，跟上。”
“喂……小大人，等等！”司黎艾顺着卞邪快步走去的方向看去，见一名老人正摆弄着摊位的模型，似乎是刚开张不久。
左边有海岛渔船，蒸汽飞艇，机械马车，右边有解密方块，多棱镜，四子棋等等。那摊位的老板见有人走过来，带上老花镜一看便呵呵笑着：“小大人今日来得早哇。”
卞邪：“身体可好？”
“劳您挂念，好着呢，”说着，老板侧身从脚底的货筐里取个手掌大小的木盒子，“进货时，我留意了一番，这小玩意儿您应该会喜欢。”
司黎艾刚好到摊位，他看看那老板递来的小木盒，又看看卞邪，他：“你……”
“啧，这次服侍小大人的人这么没眼力见啊？”老板故意抬了抬手，使得小木盒里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是里面的玩意儿在盒子里滚了几圈。
卞邪示意先让司黎艾拿着，他：“您总不收我的菲斯特，今天总得给些您进货吧？”
“我不缺这些钱，没事没事！”
“我不好交代。”
“那古板又不在，您不说我不说，他不晓得。”
司黎艾见卞邪示意他将钱袋拿出来，谁知刚拿出来那老板立马不高兴了：“啊呀呀呀！太惨了！给小大人赠礼，小大人竟要拿他的臭钱打发我，啊呀呀呀呀……”
“大胆，怎敢——”
“嘘！”卞邪抬手拦下跟随在身后的骑士。
周围正在采购的民众纷纷看过来，见骑士们没有进一步动作后，敢开口的全都在劝小大人收下。好一会儿场面控制下来了，卞邪只好让司黎艾把钱袋收起来——这舰长巡礼日可见不得官威。这本地人也太热情了吧……司黎艾悄悄：“这爷叔也太会了吧？”
卞邪也小声，“平时父……范德萨大人在的时候，他不敢这样。已经两次没收款了，再加上上次的……”
司黎艾有些好奇，“你和这位爷叔关系看上去很不错？”
卞邪有些不好意思，“问这个干甚？”
“好奇。”
“……是父亲的战友，小时候抱过我。”
司黎艾忍笑，片刻思索了一会儿，走过去问那老板：“先生，您今日可否要采购些什么？”
那老板知道司黎艾那小心思，“这招啊，昆骑士上次便用过了，没有。”
“哎~您听我说……”说着，司黎艾走到老板身边，在他耳边耳语。
卞邪在一边看着，只见老板从疑惑到突然惊讶地看了司黎艾一眼，问：“当真？！”
司黎艾笑着，“当真！”说完，趁老板考虑的间隙，他悄悄对着卞邪眨了下左眼，像是准备讨要奖励似的。
那老板思索了一会儿，“那……就麻烦你跟着小大人买些新鲜的蔬果，正好家里缺了。”
卞邪离得不远不近，正好听到老板说出这番话。骑士小队的队长本想劝阻，代理舰长巡礼，怎能变成帮市民打工了？只是卞邪道无妨，他见司黎艾走过来，问：“你同他说了什么？”
司黎艾笑，“秘密。”说完，他便侧身去看广场指示牌。
下一条街，就是蔬果贩卖区。
小队还未完全进入蔬果区所在的街道，在与它相邻的交易区附近便能闻到新鲜的蔬果香气，甚至有售卖蜂蜜小摊在制作蜂蜜煎饼。与其他交易区的摊点设置相似，蔬果贩卖区分成了四列，两列售卖水果，两列售卖蔬菜。摊位中间的行人街道被清扫的十分干净，一眼望去只见到人们选购蔬果的景象，井然有序。
也可以说完全缺少正常生活的气息。
如果是西元的乡下，蔬果市场从门口开始就一地的烂果烂菜，里面不仅人满为患，讨价还价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哪里像这里这般祥和。
想来家里虽然富裕，但每次叔叔心血来潮还拉着司黎艾去高级蔬果场买菜的时候，那讨价还价的气势真是很难学得来……
“突然笑什么？”
司黎艾一愣，才发现两排骑士已经走到了前面肃立待令着，而卞邪却站自己面前，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
他掉队了。
从回忆里出来，他摇摇头：“……没什么，不好意思小大人，我掉队了。”
卞邪微微皱了下眉，却没多说什么：“跟上，不然就把你丢路边了。”说着就穿过骑士走到队伍前面。那些骑士皆肃立不动，眼神却不禁瞟向这位掉队的侍从，心里埋着抱怨，但不敢说出口。
司黎艾觉得脚心有些发热，赶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