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在心把胡文新请走的消息跟惊雷一样。
尤其是冷总那儿。
米区长劝都劝不住他，非都找到市里告状，说胡文新为什么会被请走呢？是因为他之前就跟沈在心勾结，泄了密，联手压自己价格，所以才促成自己2亿低价转让农贸市场。
整个交易他余新集团就拿了2亿。
米区长谈交易价格，表面上是2亿5000万，但这5000万不给他，因为沈在心是拿资产折抵，这5000万是为了让这些折抵的资产变廉价的，好出手的，后来又让沈在心多给了3500万，但这个多给是要被用来备着惠好投资，给惠好当预付款的。
那么沈在心交易，资产折抵1亿5000万，付现金付了1亿7000万，另外拿走了40亩地。
你按这个1.5亿、1.7亿去计算，冷总才拿2亿，他服不服？
不服怎么办？
米区长是领导，去吐苦水，市里也不支持他呀，他就迁怒给胡文新了，觉得胡文新肯定是跟沈在心提前勾结了……
他不闹不够轰动。
他一闹就太轰动了。
大家谁也不觉得冷总卖地卖便宜了，加上米区长的封口令，不允许他闹腾的时候提具体数字，体制里的人都认为，老板沈在心是傻逼一个，能被胡文新这个不学无术的人忽悠住，多少亿接盘了一个农贸市场，去干批发蔬菜的生意去了。
李天远都不自觉喊上黄奕威，开上车，偷偷跑去看看，因为被安保人员拦阻了，进不去，他干脆顺道去找米区长要垫付的3000多万，给米区长提出来说：“钱一时退不出来不要紧，让我们投资也不是不行，你得带着我们去沈在心的四季春看看，我们都不相信，他要在里头批发蔬菜了，要真是批发蔬菜，怎么不让人进去呀。”
米区长证实说：“批发蔬菜肯定是临时搞的，他投资中了咱俩的圈套，把手里的钱全花出去了，现在翻建没有钱，暂时性卖一卖菜，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不带你们去参观，现在还没开始呢，里头还没有像样的业务，你们非要进去看一圈，人家沈总只会觉得你们挑衅。”
也对。
李天远问：“那到时候我找个他们不认识的人进去，跟着你们去看看，检查、检查他？”
米区长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知道，沈总投资是投得一干二净，为了凑够投资款，他把城里的两块地抵给我们了，也不算两块吧，在挨着，你可以算成一块，也可以看成是两块。他是真没钱了，为了凑够钱，连赵大食品的屠宰工厂都不要了，你们去不去看看？就是当时怕他钱不够不投资了，地给他核算得有点高，直接核成了1亿5000万，不过没关系，他拿那块地投入大，你们要想要，我可以直接减掉2000万、3000万再给你们。”
黄奕威问：“米区长，我听人说，他也就花了两、三个亿而已，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
米区长说：“要学会反着听，要是哪个大老板拿块地到处说他拿地的代价高得很，你觉得他拿的真高吗？”
假高。
想再卖，想卖商品房时喊高价。
米区长说：“现在你想让人知道人民政府哄他成交，坑咱们自己当地的商人吗？我不瞒你们，他拿出来3.2个亿，外加两块折价1.5亿的地皮，总数下来4.7亿，是高是低我不评价，但后续投入呢，赵大食品的加工厂要挪进去，里头的钢构二层房那么多，还要不要扒了重建？他答应政府的商超还要不要开业？他想开的便捷式酒店需要不需要装修？等着看吧，一个控制不住，他就是10亿以上的投资，刹不住车的。”
李天远大感兴趣，连忙说：“要不，米区长？我们一道去看看他让出来的那两块地？”
黄奕威说：“赵大的屠宰工厂他怎么舍得一起让出来？我听说他们家的火腿肠都想涨价？要这么说，是工厂打算搬迁，所以会停产。”
李天远心思一动，不敢让米区长知道，发消息给黄奕威：“要不我们从他们那儿挖工人，咱们自己把加工厂接过来？”
黄奕威没回消息。
他爸正在跟他妈闹离婚，这让他心理上产生巨大的变化。
李天远这个妹夫想拿，想开，那是他的事儿，自己已经没戏，出不起资，弄不好以后也就只是位家境更好的公务员了。
公务员事业已经成为自己唯一的前途，掺和他的事儿得不偿失。
米区长却好说话，他们一提，就主动带着他们去看了，肉联厂旧址位置不算差，就是没怎么开发，弄得跟城中村一样。
再去看看赵大食品的加工厂。
生产才刚停掉，工人才刚走不久，机器竟然还在，流水线竟然还在，除了拖走个别设备外，这边流水线设备几乎是完好的……
李天远问：“赵大火腿肠，就是用他们这套工艺生产的？”
米区长说：“对。听说是沈在心接手之后，请人来改的工艺，你们都知道的吧，以前赵大食品都垮了的，被他一阵操作救活了，现在超市买肉，不是赵大家的肉，人家都不放心。”
是呀。
惠好现在虽然挂着尤泰达的招牌重开了，但这个超市，蔬菜卖不着，肉也卖不出去，上了人家也不好好要。
而赵大火腿肠，都上新雅那边的商超了，过年期间，已经进入浒市，听人说这个地方品牌，因为有特点，在浒市也有市场，弄不好会成为浒市名牌。
什么叫浒市名牌？
当年改革开放，国产品牌开始出现，但当时多数没有品牌意识，只有极少数产品通过浒市商超走向全国，因而出现一个老辈人耳熟能详的名词浒市名牌。
现在虽然不提，但很多品牌还这么认为，品牌只要在浒市打响了，风靡了，就能走向全国。
你要说李天远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他心里突然有个念头，我们拿下来，我们也自己上冷鲜肉，自己上火腿肠？
李天远说：“这流水线跟厂房一起转吗？”
米区长说：“肯定不一起呀，沈在心还有点钱没给，流水线是被我们扣下来的，回头他把钱给了，让他再拆走……”
黄奕威问：“传言说他们家的猪肉和火腿肠要上涨，就是因为停工了？”
米区长说：“停工倒不至于，没有了流水线，你就不杀猪了？”
明白了。
李天远问：“他还有多少钱没给？你就说最后期限到了，不给他了，抵账了不行吗？”
米区长说：“2000万，我这边是人民政府，我们又不杀猪，我们要他这个干什么？我其实给他商量了，我说，你干脆抵了吧，因为流水线，厂房都在，作为一个屠宰工厂往外整体转让好转一些，2000万呀，他都不愿意呀，我也是服服的，他赵大那个时候建流水线几千万，现在还那么贵吗？你卖了，我们地好出手了呀，我只给他们一周的时间，一周之后再说吧。”
他强调说：“我听说友谊商场生意特别好，一周筹集2000万足够了吧，不行的话贷点款嘛。”
送走李天远。
米区长给沈在心打电话了：“我听李天远的意思，他对你让出来的老肉联厂和加工厂都挺感兴趣的。你不会不舍得让我们处理吧？"；
沈在心说：”那有啥不舍得的？他会要吗？”
米区长说：“便宜都让你挣了呀，你抵给我们1亿5，我们打算1亿往外卖，便宜5000万他不要吗？”
沈在心震惊。
这么说，自己给余新集团算的账，余新集团还要减掉这5000万呢？
米区长说：“我看屠宰加工厂，李总最有兴趣，我把设备跟厂房一起卖了，我给你卖上2000万？一套破流水线，你都已经有新的了，何必呢，是不是？”
沈在心心思一动：“关键工艺值钱。”
米区长说：“你可以把你关键工艺收起来，作为普通肉联厂转不就行了吗，我看了，他们要是上新设备，屠宰工厂，火腿肠加工厂、冷库什么的，加上配套的厂区结构，再怎么着也得花两三千万以上。你总不能钱多，老厂砸一砸再走吧。”
沈在心说：“不连冷库就不止2000多万呀，老赵的账本在，前前后后六七千万，当时我还不信，现在我一上新的我就信了……”
米区长不惯着他：“你大爷，确实不止2000万，你增加车间了呀，这边冷库还在呢，那边你建设起来也要成本。你要知道，这边你要让同行接手，装上制冷设备还能用，你要不让同行接手，这块地一卖全没用，都是浪费，听我的，我给你处理2000多万，你拿上2000多万干别的，补你那边工厂的投入不好吗？”
意外之财呀。
沈在心怕米区长不情愿给自己卖，或者卖便宜了。
既然米区长这么有诚意？
沈在心说：“也行，拜托领导了，反正卖出来的钱，要不赔进去，我们这边的市场能起得来，我会还从您手上买地。”
挂了电话，沈在心打给赵总。
赵总一听就开心了，给沈在心说：“现在一套流水线下来，就算加上机器人，哪有那么贵呀，当年那6000多万，等于走了很多的弯路，也包含了调试费用，环保上、许可和卫生合规上花钱，也有厂房建设的反反复复，你要搭猪圈什么的，现在我们拆走的有设备，要还能卖2000万直接卖了就行了呀。”
沈在心说：“我懂，我们反正已经新建了，价钱不重要，多少换点钱，能抵消我们新建的开支。我担心的是什么，给他了之后，会不会给我们自己树立一个竞争对手，造成我们竞争上的被动呀？”
赵总说：“我干这么多年的屠宰生意，沈总你没进来，我都穷途末路，何况他们呢？每个行业入门，都是要交学费的，只要没有我们的改进工艺，他客户连我们当初都不如，机器一开，量那么大，他到哪消化，怕他干什么呀？”
不好说。
他死他活不可怕，我这儿才做起来的生意，到时候要被他们一竞争，不再挣钱了呢？
沈在心把胡文新等几个核心人物叫上，开了个小会，不止沈在心担心，大家都担心，但赵总和胡总两个是一点不担心。
赵总咬准了入行要交学费，自己干那么多年，都差点死里头，他李总只要不是天才，他好不了。
沈在心是在想，他是变相夸我是天才吗？
不能信他。
因为李天远有惠好和尤泰达，具备强大的消化能力。
胡文新这儿什么意见呢。
胡文新却把问题挑得更明白。
他说：“赵大现在已经是品牌，咱们的猪肉在本地市场，销路已经打开，惠好的李总他是要跟我们同质化呢，追随我们呢，还是要树立属于他自己的口碑和特点？市场又认他吗？如果他把我们淘汰的流水线当宝贝，他们要走的，就是走跟我们同质化的路，包装模仿我们，工艺模仿我们，但是牌子不一样……这在消费者的眼里，就是山寨和正品的差别。”
猪肉还分山寨和正品吗？
胡文新看沈在心还有顾虑，就又说：“我们这个市场一旦开始经营，当地的蔬菜商，外地的蔬菜商跟我们来往密切，我们只要打通相关部门，取得在外地流通的资格，高质量的成品冷鲜肉很容易就走出去，我们为什么要把本地地方化了的一家屠宰场放在心上？更何况我们的工艺独一无二，在市场上几乎没有同类。”
也对。
沈在心最终决定说：“卖吧。你不卖给他，你也很难在米区长出手之前，碰巧就碰到个要开屠宰场工厂的。到时候，他等着卖地，还逼着我们拆走，来来回回，越想卖越卖不出去。正好2000万收回来，这边工厂试产之后，该给人结清的钱，尽快给人结清……”
从四季春回家。
回到家，跟讲笑话一样讲给尤雅和姜惟。
他也是觉得太逗了，自己淘汰的流水线，李天远弄不好要捡走，他问尤雅：“你说，我的四季春要是做起来了，李天远又拿了肉联厂的地，他将来一看眼红，不会把肉联厂开发出来卖菜吧。”
尤雅说：“我还说你直接新建流水线太奢侈，太花钱，结果买单的人来了，年底是旺季，弄不好核算一下，转让工厂的钱，加上过年不停工赚取的利润，快够上你用来建设新流水线的钱了。”
沈在心说：“没错。主要是咱们自己的人，既有懂工程的，也有懂设备的，工程又是我们自己建的，花钱少，他们上生产线要走弯路。我今天已经跟管理层开两次会了，就是谨慎点考虑，李天远接上，万一把我们做得不挣钱了呢？"；
尤雅有个新奇的观点：“有时在同一个市场竞争，你不能只关注自己挣不挣钱，你还要考虑别人亏不亏钱。如果你微利，别人却每月赔百万，胜利迟早是你的，我也觉得你是瞎担心。而且将来回报更大，这也是很多资本家烧钱的理由，他们敢你不敢吗？”
姜惟说：“除菌设备你不卖他不就完了吗？”
尤雅扭脸说：“其实消费者靠肉眼，是检查不了有菌无菌的，你说你无菌，他说他无菌，真的假的谁分得清？”
三人还在交流，尤雅电话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无奈说：“又是秦女士，怎么办？”
能怎么办？
沈在心说：“你接呀。”
尤雅接了起来。
秦明珠说：“雅雅。尤玉给我说，尤青山着急来余市了，他来干什么呀，你担心不担心呀，我怎么有点心慌呢，他知道不知道我在这儿买了房子，躲在这儿居住呢？”
尤雅问：“你买了房子？”
秦明珠说：“对呀。用的是尤玉的名字买的，我想着离你近点儿，有个什么事儿了，我好找你。”
尤雅直接爆发了：“找你大爷呀，你怎么不去跟尤玉住近点儿呀，你们都姓秦，正好守望相助，你不是还有个姘头吗，他不是还有一拨人吗，你来找我干什么呀。”
秦明珠说：“啊呀，你又冲我喊，我什么时候有过姘头呀，是好朋友好吧，尤青山已经把他弄破产了，他给我要钱，我不给他，他说我是守财奴，威胁我不来往了，不来往就不来往嘛。他男的呀，他怎么好意思给我要钱呀，是不是？为什么妈妈住你近点儿，你是老大的呀……”
尤雅问：“就因为这个？”
秦明珠犹豫了一下说：“还因为小沈是医生可以吗？这个汞中毒，我在医院查了，弄不好是真的，万一别的医院看得不好，我去你们医院住院方便一点嘛，你是妈妈的女儿，何必这么小气不拉？”
尤雅直接把电话塞给沈在心了。
她好像从未伤害过我一样，她生个病，如果治不好，还打算找她女婿，她确定她是个有廉耻的人么？
至于尤青山为什么来余市，这种消息，自己还真不稀罕好吧？
为什么来？
结合沈在心告诉自己的事情，对李天远眼光不放心，亲自来买我们的肉联厂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