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川柏想,李治跟自己商量这样的事,是一种怎样的信任?
作为臣子,还是挺感动的。
唉,虽然总对自己说,君主的嘴骗人的鬼,但有时候还是会感动。
那些鞠躬尽瘁的臣子,可能都是如此吧?
本身有理想,而君主的信任,又能让自己实现理想。
“真是的……拿他没办法。”
张川柏暗暗想着,又觉得胖一点的李治更威武霸气,英俊得更明显。
但要说到君主对臣子的信任度,此时最让人羡慕的是房玄龄。
皇帝征高句丽的时候,房玄龄留守长安,有人告房玄龄意图谋反,皇帝将告状者腰斩!
去年,萧瑀告房玄龄的黑状。
皇帝把萧瑀夺爵贬职,亲笔诏书斥责萧瑀,其中一条是“没有容人之量”。
而现在,皇帝和太子都在翠微宫,依旧是房玄龄留守长安。
六月癸末日,皇帝诏令司农卿李纬为户部尚书。
而后,皇帝问来往京城和翠微宫的人:“房玄龄对此怎么说?”
来者回答:“房玄龄听闻李纬被任命为尚书,只说李纬的胡须很漂亮。”
皇帝当即改任李纬为洛州刺史。
李纬到手的尚书一职,被房玄龄一句话说没了。
……
张川柏和两位师兄在翠微宫的官舍吃瓜。
“我要是李纬,我得连夜把胡子剃了。”李善咔嚓咔嚓,御赐的瓜真甜。
卢照邻说:“不是胡子的问题。房司空的意思是,李纬不胜任户部尚书,只有胡子漂亮。”
“我知道啊!”李善说,“但是把我胡子剃了,至少硬气一把。”
“非得跟房司空斗气?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卢照邻摇摇头。
两人争论几句,看向张川柏:“三郎,你认为呢?”
张川柏说:“我在想,房司空现在是位极人臣,将来怎么样呢?”
“什么怎么样?”
李善和卢照邻不明所以。
房玄龄的长子房遗直将来可继承梁国公爵位,次子房遗爱尚高阳公主,三子房遗则娶荆王李元景女儿为妻、小女儿嫁给高祖的儿子韩王李元嘉……
一家子都是皇亲国戚。
将来能有什么不好?
张川柏摇摇头,没有深入说。
虽然在场只有师兄弟三个,但隔墙有耳。
李善和卢照邻想了一会儿,大约明白张川柏的意思。
房玄龄树敌极多。
他们来京城时间不长,却隐约知道,房玄龄跟长孙无忌恩怨极深。
一开始还是明争暗斗,后来有一次,双方在朝堂上撕破脸:
李承乾被废的时候,以房玄龄、刘洎、岑文本为首的大臣推举李泰;
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强力推举李治。
“至于吗?”李善嘀咕,“都是为了国家,不是什么私人恩怨。”
卢照邻没有说话。
他出身范阳卢氏这样的大家族,知道权力斗争,比私人恩怨更凶狠。
“好了,不能再说了。”
张川柏缩了缩脖子。
越想,越是细思极恐。
刘洎之死,有人说告黑状的是褚遂良。
在此之前,告房玄龄谋反的人,幕后黑手又是谁?
干不掉房玄龄,先干掉刘洎?
师兄弟三人对了对眼神,他们见过乡村孩子为抢牛粪打架,现在看来,朝堂上大人物的斗争,不比抢牛粪文明多少。
再看圣眷正浓的房玄龄,也不是那么羡慕了!
“师弟,现在人人都知道你得太子信任,你更要谨言慎行。”李善提醒。
“我知道。”
“可是……我怎么听闻,你提议让赵王娶金胜曼?赵王跟宇文家的小娘子有婚约的。”李善说。
张川柏险些跳起来,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你怎么不早说?你听谁说的?有人陷害我!”
赵王李福,是李治最喜欢的兄弟。
这么一刀戳下来,让李福和宇文家都恨上自己。
还挑拨李福和李治的关系。
“我们是听同僚问起,我相信你不会出这种主意,帮你反驳了。你自己想想,有没有得罪人?”
李善随即把同僚的名字说了。
张川柏眉头紧皱:“我不认识你说的人。我这么优秀,被人嫉恨,也是正常的。”
李善:“……”
卢照邻:“……师弟,你再想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自夸。
张川柏说:“太子这两日忙。我过两日找个时间,亲自跟他说。他最清楚我从来没说过这种事。”
“直接说?”卢照邻问。
张川柏点点头:“有人告房司空的黑状,房司空直接把人交给陛下处理。我这件事,直接交给太子处理最好。”
“……查出是谁,你打算自己做点什么?”
“不做什么。”张川柏哼哼,“我跟兄长们说一声就行。”
大兄玩医药的,二兄玩玄学的。
君子报仇一年四季。
三郎要体验兄长们的爱。
……
六月多雨。
一场畅快淋漓的雨,将天空洗得一片澄澈,也让园林里的瓜果越发水灵灵。
张川柏在一场雨后醒来,呆愣了好一会儿。
他知道为什么,李世民最后这一次封禅没成。
河伯不同意。
今年秋日,黄河洪水。
届时,朝廷会下诏,说今年修建宫殿大兴土木,再加上黄河以北发生水灾,停止明年的封禅。
原因嘛,自然还是费用问题。
“又去不成吗?”张川柏皱眉,“洪水猛于虎!当下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封禅,而是黄河水灾,关系到许多人的性命!”
这一次,黄河在哪里决堤?
陕州!
既然上天给他示警,总得提前做点什么吧?
张川柏三两下套好自己的官服,离开官舍。
说起来,因为翠微宫地方不够大,不足以容纳百官,官舍都很狭小。
六月,皇帝还诏令在凤皇谷再建一个玉华宫。
既然预测有黄河决堤的事情,是不是应该省下这笔“大兴土木”的费用?
张川柏急匆匆到太子别宫请见。
太子听闻之后很惊讶,今日不是张川柏当值啊?
前几日不是才谈了半天的话?
他没有多做耽搁,命张川柏进来。
进屋内要脱鞋,张川柏“噔噔噔”疾步前趋行礼。
李治抬抬手,“噗嗤”笑道:“你没穿袜子就出门了?天气太热?”
光脚丫有点失礼!
但李治还是帮张川柏找了理由。
张川柏看着自己的脚,下意识地说:“我没有脚臭。确实是天热又多雨……殿下,我本来是想说,有人造谣诽谤我。现在我觉得,我自己的事是小事,另一件是大事。”
“嗯?”李治神情严肃,“你先坐下,有什么事慢慢说。”
什么事,让张川柏急成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