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川柏取兽皮时,带狄仁杰一起去江都来家。
于是,狄仁杰见识了来家三老对张川柏的教育方式。
“考一考你,斩首的要素是什么?战场上,有时要割下敌人的头颅,你可别把刀卡住。”
“这个我会!”张川柏目光一亮,“经常砍头的都知道,在第三颈节处用巧劲一推,就能利落地把头砍下。”
哈哈!
甄医师教过!
这题难不倒我。
“砍完人之后,要顺手做什么?”
“经常杀人的都知道,砍完人之后,一定要擦拭掉刀剑上沾染的血。如果血干在刀鞘里,下次可能连刀都拔不出来。
如果没时间慢慢洗刀,就用死者的衣服擦血。如果用自己的衣服擦,还得洗衣服。“
想一想,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半夜蹲在河边用捣衣棒拼命捶衣服,不是很好笑吗?
张川柏回答得头头是道,听起来是个经常杀人砍头的。
来家三老微笑点头:“你记得很清楚!等你大一点,我们带你去杀大的猎物。”
“杀什么?”张川柏瞪大眼睛,“熊?大虫?”
“猪。”来大笑着说,“你学会杀猪,就算不能当官,还能做一个屠夫。”
做屠夫好啊!
比寻常人家吃得好!
张川柏:“……好像也不错。”
吃饭的本事越来越多了。
……
一家团聚的快乐时光过得飞快。
张远志、张京墨和狄仁杰走之前,张衍搬了一篓螃蟹回来。
“请曹夫子、来家阿翁、甄医师还有你们的师兄弟来吃!”
离别的伤感,被螃蟹冲淡了。
一个朝代进入兴盛期,就会越发讲究饮食。
唐人爱吃螃蟹,从各种歌咏吃螃蟹的诗就可以看出来。
充盘煮熟堆琳琅,橙膏酱渫调堪尝。
把新鲜橙子的果肉挖出,加一点细盐,捣烂成泥,就是“橙齑”,吃螃蟹最好的蘸料。
张家要请客,把螃蟹和橙齑都准备了。
即便是狄仁杰看了,也得说张家会吃……有底蕴的人家才会吃,扬州张氏是阔过的。
张川柏忙忙碌碌,鼓捣出另一种蟹的吃法——
把螃蟹拆开,剥出蟹肉以及蟹壳内的黄膏白脂。
蟹肉与蟹膏拌在一起,填回壳中,浇入调味汁蒙上一层面糊,放锅里炸熟……
“这是岭南的吃法,称为蟹毕罗。”
卢照邻笑道:“之前重阳节你在我家吃饭,说有机会给我们做蟹毕罗,就是这个啊?”
“师兄尝尝吧!比清蒸蟹好吃呢!”
小孩子当然喜欢油炸的食物啊!
搭配快乐水,就是热量满满快快乐乐!
李善看他们吃得高兴,忽然说:“吃了螃蟹,要写诗吧?三郎的兄长、狄郎君要远行,我们还要写送别诗。”
卢照邻微妙笑道:“师兄若是要写诗,我是没意见的。”
全江都都知道,曹公的大弟子不擅诗赋!
李善笑容一僵,连忙说:“不写不写!吃东西的时候写诗,食不知味啊!”
“哈哈哈!”卢照邻和张川柏开怀大笑。
狄仁杰忍俊不禁……新结识的几个朋友,都是纯良真性情的人。
可以深交。
少年人用快乐水配螃蟹,长辈用酒。
盛世大唐从骨子里浸润着美酒的醇香,关于酒的诗实在太多。
家常喝的,是便宜的浊酒。
酒的度数不高,那些会须一饮三百杯的豪客,考验的不是酒量,是胃容量呢~~
年满十六岁的张远志被允许坐大人那桌,举杯向父母、师长辞别。
张京墨还要坐小儿那桌,眼巴巴地看着像大人一样的长兄。
“我也想快点长大。”小道童叹息。
张川柏、卢照邻、李善齐齐点头:“谁说不是呢!”
长大了就能一人一驴仗剑走天涯,也可以为官造福一方。
他年我若为宰相,让大唐更鼎盛!
“咦?狄兄如何不言?”张川柏问。
狄仁杰只是微笑。
他并不是那么希望长大。
……
张远志和张京墨背着行囊,走出家门。
张衍和吴秀挥挥手,低下头,眼眶湿润。
要想孩子们有出息,就要舍得放手。
张川柏和师兄们一起到运河边,折柳相送,看着兄长和狄仁杰乘的船悠悠远去。
此去长安,不知多少里。
他也想长安了。
想长安的家,想禅定寺的素斋,也想带着他解锁大唐名菜的李九郎。
娶了妻子的李九郎,还会记得江都的张三郎吗?
今年以来,李九郎的信越来越少啦!
李善和卢照邻见张川柏满脸不舍,一左一右拍拍他的肩膀:“还有我们呢!”
小三郎,你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兄长啊!
只要你愿意,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张川柏心思回转:“我舍不得师兄们,才没有跟着去长安。”
“才不是!你是舍不得家里的鸡鸭猪牛驴,还有那只狐狸!”师兄们取笑。
谁像张三啊,给家里的动物都起名字!
“走了!去见夫子!今日要讲什么?”张川柏精神抖擞地走在前面。
莫愁前路无知己。
男子汉大丈夫,要适应离别。
“讲政务。”李善说。
夫子不仅教弟子们读书,也会讲政务。
……
“今年朝廷下令,将死囚流放西州,你们是知道的。自从朝廷平定高昌后,每年征发一千多士兵驻守那里。
这一千多人破产置办行装、远离故土。流放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对驻守没有帮助……”
曹夫子从时事说起,讲治理国家的策略。
他没有当过宰辅高官,但是他活得久,送走了几个朝代。
活得久见得多,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
张川柏若有所思,“现在朝廷最重要的,就是军务吧?”
“是也不是。”曹宪缓缓道,“军务很重要,但大唐不惧怕周边的敌人。朝廷的人心稳定,是现在最重要的。
朝廷诸公都是当世人杰,齐心做事,无论内政还是外战,有何解决不了的呢?”
卢照邻低声说:“九月,陛下任命郑国公为太子太师,还说了一番话,想必众人的心思该稳定了。”
郑国公就是魏征。
魏征上奏表推辞,说自己病了,难堪重任。
皇帝说:汉高祖险些废掉太子,仰赖商山四皓才保住太子之位。我现在信任你,就是这个意思。你生病了,可以躺在床上辅佐太子。
话说得很明显了,皇帝没有废太子的心思啊!
为了稳定人心,这番话也被刻意传开。
张川柏摸摸下巴:“嗯……我去官署学猫语,见崔明府在弹琴,乐声悠扬惬意,不像前些日子般忧心忡忡。”
李善左看右看:“你们知道得这么多?”
明明是一起摸鱼割稻谷吃螃蟹的……三郎连崔珏的心情都知道?
原来,就我一个人是真的摸鱼?我没有当官的天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