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斌在那黑灯瞎火的夜色里,使了吃奶的劲儿赶着马车往黑市口猛冲,心里那叫一个乱麻似的。这一路折腾来折腾去,时间就跟那插了翅膀的家雀儿,“嗖”地一下就过去了,他估摸自个儿十有八九得迟到。那匹马被他催得蹄子不停地“哒哒”敲着地,就像给这冷飕飕的寒夜敲起了急慌慌的鼓点。马车在那坑洼不平的道儿上左摇右晃,马斌在车板上随着车身上下忽悠,俩眼瞪得跟铜铃似的死死瞅着前方,心里头满满登登都是对韩立伟的愧疚。
也不知这道儿咋就这么难走,七拐八拐的,马斌感觉自己像个没头的苍蝇。他一边挥舞着马鞭,一边嘴里嘟囔着:“这啥破路啊,可坑死俺了。”那马像是听懂了他的抱怨,打了个响鼻,跑得更急了些。
等他好不容易赶到黑市口,一眼就瞅见韩立伟跟个刺猬似的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抖得像筛糠,那架势,都快冻成冰溜子了。韩立伟听见马车声,仰起脑袋,脸上带着几分恼意和无奈,扯着嗓子就喊:“你咋才来啊,这大冷天的,可把俺给冻惨喽。你要是再晚来俩小时,俺都得成干巴人儿了。”
马斌麻溜儿地跳下车,两手一个劲儿地搓着,嘴里忙不迭地解释:“哎呀妈呀,这县城里的道儿俺不熟啊,耽误老长时间了。咋样,没出啥别的岔子吧?”
韩立伟站起身,使劲跺了跺冻木了的脚,“还能咋样,就搁这儿干等着呗。这黑市都快散摊儿了,咱也别磨蹭了,赶紧去招待所吧,不然书记他们该着急上火了。”
“行了,上车吧上车吧。”韩立伟猫腰上了车,马斌“啪”地甩了下马鞭,马车慢悠悠地驶离了黑市。回去的路上,韩立伟竹筒倒豆子,把卖肉那档子事儿一五一十地跟马斌说了。原来啊,这黑市上的人贼精,一开始可劲儿压价。韩立伟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好说歹说,才好歹卖了个说得过去的价钱。
马斌听了,闷头不吭声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这钱来得可不容易,你可得好好算计着咋花,毕竟进山打猎这活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韩立伟直点头,“嗯呐,俺也这么寻思。俺家那房子啊,屋顶再不修,这雪再下个不停,指定得漏成水帘洞。”
正说着呢,马车“哐当”一声剧烈摇晃,原来是车轮子轧上了一块大石头。马斌赶忙勒住缰绳,跳下马车查看。只见车轮有点歪歪斜斜的,马斌蹲下身子,咬着牙用力把车轮扳正,嘴里还直念叨:“这破道儿,真要命。”
韩立伟也跟着跳下车搭把手,俩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车轮修好。重新上路后,韩立伟忍不住长叹一声:“这日子啊,就跟这马车走的路似的,磕磕绊绊没个消停。不过咱只要肯卖力气,往后指定能越过越好。”
马斌瞅着天边那月亮,应和道:“可不是嘛,但愿往后都顺顺当当的。”说着,马斌摸出烟盒,抽出两根烟,递给韩立伟一根,俩人就吧嗒吧嗒抽了起来。韩立伟吐出一口烟,扭头瞅着马斌说:“大斌子,咱村子里有没有你相中的姑娘啊?你也老大不小,到了成家立户的时候了。”
马斌眼神深邃,嘴角微微一翘,笑着回了句:“我才多大点儿啊,着啥急,上面还有个哥哥没成家呢,我慌啥?”其实马斌心里跟明镜似的,对以后的事儿多少有点底,所以也没把这话放心上。
俩人一边抽烟,一边唠着嗑儿,没多会儿就到了招待所。这是村里大队掏钱给定的, 5 个人三间房,书记自个儿住一间,另外俩人挤一间,马斌就和韩立伟住一间。
马斌赶着马车去房后停好。招待所有专门停车的地儿,可只管停不管喂马。马斌只好掏了两毛钱请人帮忙喂马。卸了车,等马吃完食儿,马斌把马拴结实了,才回到房间。韩立伟在屋里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也难怪,种地一年到头也就挣个二三十块钱,这打野猪挣的钱都快赶上一年的工分了。马斌瞅着那堆钱,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在这个特殊的年月,这 8000 多块钱可不是小数目。马斌心里琢磨着,自己的房场一定得搞的大大的,哪怕多花点钱呢。这时候政策还松快,房场咋画都行,过两年可就不好说了。
此时,时代的浪潮正处于变革的交汇点,宅基地相关的政策尚显松快。对于房场的规划与构建,有着相当大的自由度,仿佛一张可以肆意挥洒的画卷,只等有心之人着墨添彩。没有过多严苛的限制与条条框框的束缚,长宽随心而定,布局任人设计,只要心中有梦,尽可放手施为。马斌深知,这样的好时光或许转瞬即逝,就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璀璨却短暂。过不了两年,随着政策逐步完善与收紧,再想如此自由地规划房场,那可就难如登天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必须牢牢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契机……
韩立伟呢,在旁边唠唠叨叨地念叨他的修房计划。他说打算用这钱先去林场换些木材,把那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屋顶好好拾掇拾掇,再给屋里的墙糊上一层新纸,让家里也亮堂些。还想着买口新锅,家里那口旧锅都快散架了,做饭可费劲。
马斌听着韩立伟念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村子里的模样。那一排排矮趴趴的土坯房,在冬日的白雪盖着,瞅着格外凄凉。村里的老井边上,成天围着一帮挑水的人,大家一边排着队,一边唠家常,扯着今年的收成咋样,盼着来年能有好日子过。村头的大坑,那可是孩子们的天堂,他们在那儿滑冰车、抽冰猴,虽说穿得破衣烂衫的,但脸上都挂着天真无邪的笑。
韩立伟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安静了下来。兴许是琢磨修房的事儿想得太细,累着了,又或许是这一路的乏累一下子涌上来了。屋里渐渐没了动静,只剩下俩人均匀的呼吸声。
窗外,西北风嗷嗷地刮着,吹得窗户纸“沙沙”响。可屋里这俩人,心里却暖乎乎的,怀揣着对未来的盼头,迷迷糊糊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