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大奶奶秦可箐气得七窍生烟,然而拿阿四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今这处境,还能依仗谁,秦可箐唯一能想到的是自己的亲生闺女,如今的贤妃娘娘韩怡宁。
“韩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宁儿为何不来?”
秦可箐心中有些苦涩。贤妃娘娘韩怡宁回庐州早就通传过韩家,昨日入驻庐州行在,秦可箐便亲自去走过一趟,却是被人打发了回来。
如今仇人闯进了韩府,刀都架在她的脖子上了,也不见韩怡宁的身影,秦可箐料想她这个闺女,怕是要与韩家划清界限了。
知女莫若母。
别看贤妃娘娘温婉柔弱,其实性子随了她的父亲,已故的韩家家主韩景武,两人都是一样的执拗。
韩景武在世时,颇为喜爱韩怡宁的聪慧,常言“韩家有女怡宁,当是祖宗庇佑”。故而,甭管是生意场上,还是家族治理上,韩景武都将这颗掌上明珠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而在琴棋书画方面,韩景武跑遍江南,请名师教导韩怡宁。
故而,韩怡宁才情出众,洞悉人性,十二岁时见韩景武在雪中煮酒,妙手偶得佳作《煮雪》,传遍大江南北,不知多少学子为此封笔,更是惊得儒家领袖陆九渊亲自登门,与韩怡宁讲了足足个三个春秋的经史子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如今,这些读书人每每雪天围炉饮酒,总忍不住吟上几句,一边慨叹贤妃娘娘的才情,一边庆幸得亏贤妃娘娘是个女子,不然他们这些读书人当真是无颜以“文圣弟子”自居了。
偏偏韩家大奶奶秦可箐恼的便是韩怡宁的才情与坚守的圣人道理,当初她肩挑韩家,为了在淮西名门望族中占据一席之地,所使的手段多为韩怡宁所不喜,母女俩因此开始疏远。
当初,韩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犯了众怒,淮西贵族一同发难时,秦可箐有意将韩怡宁嫁给高世文做小。韩怡宁抵死不从,便通过陆九渊的举荐,被南宫义征召入宫。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九渊助韩怡宁入宫,并未征求过秦可箐的意见,为此心中有愧。这也是为何当秦可箐找上门,他会答应秦可箐的要求,为韩家出一次手。
韩家得蒙了天恩,在淮西风生水起,但贤妃娘娘却也没有见过韩家人,若说她心怀怨恨,要与韩家划清界限,却也合情理。
秦可箐感到彷徨无助,目光触及站在她前方的韩景书,眼中泛起一份柔情,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随后对阿四说:“只是死了几个盐商而已,巡鉴司大人如此兴师动众,打上门来找韩家的不痛快。”
“大人若秉公执法,便该查清真相,凶手并非韩家人。当然,如果巡鉴司大人硬要将屎盆子扣在韩家头上,我也认了,韩家愿意给死者家属赔偿一笔银钱。”
说话间,一个身穿玄袍,长发披肩的男子闯进了庭院。陶大胆将其拦住,就见这男子拿出一卷纸,对着里面喊道:“在下是韩府的食客戴钰,韩二爷,事情办妥了。”
韩元朗面色一喜,三步并作两步,紧忙来到了男子面前,将其手中的一卷纸拿了过来,迅速的浏览了一遍,神情更加激动。
“二十四名死者均已签订谅解书,接受了韩家的赔偿。巡鉴司大人,此事你看可否高抬一手?”韩元朗将死者家属签订的谅解赔偿协议书双手呈了上来。
秦可箐微微讶异,并不知道韩元朗何时遣派会神行术的戴钰前往江宁找死者家属达成谅解,不过来的倒也算及时。
阿四面沉如水,怒火中烧,他来替死者亲属讨公道,韩景书却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用银钱收买了死者亲属,他自己倒里外不是人了。
按照大炎律,若死者家属不予追究,朝廷也不便插手。
他娘的,合着小爷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是吧,真是一帮孝子贤孙。
张顺发张老家主挺灵性的一个人,也有几两骨头,怎么生了张孔道那个没带把的东西。
“韩景书,瞧你也是个读书人,做事这般不讲武德,圣人道理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阿四接过一叠谅解赔偿协议书,连看都不看一眼。
韩景书自知手段不光明,心中本就忐忑,此刻被阿四阴沉的目光盯得浑身汗毛倒竖,努力挤出一抹比苦还难看的笑容,“大人,言重了。”
“韩景书,你的命值多少钱?”
太阴“铮”的一声出鞘,刀身上散发出冰冷的寒意。
“大人说笑了。”韩景书慌忙跪地,瞧见眼前寒光熠熠的刀刃,大气都不敢喘。
“说笑?在你韩家人眼里,人命都是标了价的,你自己的命凭什么不标价!”
冰冷的刀身抵住了韩景书的下颌,他刚一抬起头便对上了阿四锐利冰森的目光。阿四的目光像是能洞察人心一般,韩景色羞愤不已,臊得满脸通红。
阿四将手中厚厚一沓谅解书甩在了韩景书的脸上,斥责道:“韩家以仁传家,怎生到了你们这一代,却如此轻贱人命,你配做韩家的子孙吗?”
“你……你怎敢如此说我?”
韩景书声音颤抖,脸色惨白不已。他望着眼前飞落的纸张,一张便代表一条人命,也是他的一份罪孽。
身为韩家子孙,先祖遗训怎敢忘却,可自己若不这么做,她……
韩景书目眦欲裂,含泪将头偏向了秦可箐,不料对方的眼神是如此的淡漠,他知道秦可箐是什么意思了。
忽然,他双手攥住太阴,身子猛地向前一倾。冰寒的刀锋刺进了胸膛,喷出一道炽热的血溅。
“当初淮帮找上门,我便不该同意……木已成舟,皆是我之罪。大人,高抬贵手,请你放过韩家一马。”
韩景书神色一僵,眼中的火彻底熄灭了,到底的那一刹,脸上终是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他二叔……”秦可箐痛心疾首惊呼一声,随后瘫软倒地。
阿四望着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心中五味杂陈,既有震惊与惋惜,也有自责。他知道,韩景书用自己的命,偿还秦可箐的罪过。
“贤妃娘娘驾到。”
庭院外,响起了太监的呼喝声。
雍容华贵的贤妃娘娘韩静怡在女官红薯的陪同下,神色焦急地走进了庭院。
见倒在血泊中的韩景书,贤妃娘娘韩静怡眼眶一晃,推开红薯,便扑了过来,“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