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后,北原某处湖畔旁。
雷鸣一般的擂鼓声阵阵响起,狂风将象征着耶律部落图腾的大旗吹的猎猎作响,秋阳将阿莫托山的雪顶熔成金汁,倾泻在千里草海上。
阵阵寒风撕扯着耶律阿术的狼尾大氅,男人舔了舔被风割裂的嘴唇,铁甲下的狼皮坎肩蒸腾着热气。在他独自立在山崖边缘,脚下是沸腾的银色怒涛——几十匹野生雷电斑马正浩浩荡荡地奔袭而来,漫天尘埃之中,而那匹明显比其他个体要大上好几圈的头马正如燃烧的彗星一般,带领着马群似流动的刀锋劈开草浪,所过之处草皮翻卷如犁。
耶律阿术目光灼灼,这头灵兽他早已是派人监视良久,今日便是要在成人礼的大喜日子彻底将其收入囊中!
“白翎箭阵——”草原汉子喉间滚出低吼,二十名骑着独角犀牛的精骑应声裂成三股。左翼斜插出六道飞掠而出的残影,犀牛鞍上汉子反手抽出鹿筋套索;右翼张满画雕弓,骨箭镞上浸着麻药;中军十人铁塔般列成锥形,耶律阿术的玄铁马槊撕开狂风,槊锋红缨似滴血鹰羽。
随着盘旋于上空勇士雄鹰发出一阵嘹亮的嘶鸣,所有骑着独角犀牛的精骑整齐划一,皆是动了起来。
当马群闯入伏击圈的刹那,六道白翎箭尖啸着刺入云端。受惊的雷电斑马刚要折返,右翼麻药箭已钉入外围马匹后臀。银鬃头马长嘶人立,碗口大的铁蹄踏碎草皮,见状耶律阿术不由哈哈一笑。
中军锥阵突然裂作莲花,四条浸油牛皮索从不同方位甩出。头目雷电斑马银鬃怒张,竟迎着套索撞向东南缺口,那里却陡然竖起十面缀满铜铃的牦牛皮盾。惊马急刹的瞬息,耶律阿术已纵马跃上陡坡,漆黑大氅在悬崖边猎猎铺展,宛如展开双翼的雄鹰。
“缠星锁!”暴喝声中,八条缀满倒刺的铁链自悬崖抛下。这不是寻常套马索,每根锁链末端都铸着狼首衔环中间环扣之上皆是隔绝雷电的皮革,专为困住雷电斑马设计。头目雷电斑马腾空闪避,却不知耶律阿术早就算准了它的铮铮不屈的骄傲——铁链狼首故意咬空,真正杀招是后方悄然升起的绊马网。
当头目察觉草皮下翻起的青铜网并堪堪闪开之时,耶律阿术竟然已是催动着胯下的重泥挽马狠狠朝着前者冲撞而来。
两匹巨兽轰然相撞的刹那,耶律阿术竟弃马腾空。古铜色身躯在半空蜷成弯弓,狼牙项链甩出残影,铁钳般的五指已抠进银鬃马脖颈。马王吃痛暴起,人立时足有两丈高,背脊几乎触到盘旋的勇士雄鹰,耶律阿术却借着下坠之势骑上马背,双腿筋肉虬结如老树盘根。
“着!”
才刚刚借助体型优势将挽马撞飞的雷电斑马头目当即一怔。
耶律阿术的古铜色手臂青筋暴起,生生攥住雷电斑马头目飘飞的长鬃。三十石强弓拉满的筋肉此刻化作铁箍,不用鞍鞯,不用套索,耶律家的男儿要驯服野马,便用血与火烙进骨髓的野性。
雷电斑马再度化作银色飓风,驮着背上男人撞进乱石滩。耶律阿术额角被尖石豁开血口,却迸发出更凶悍的狂笑,染血的牙齿咬住马耳,铁铸的小臂勒得马颈青筋暴凸。
见到耶律部众想过要上前支援,头目雷电斑马便带着他撞碎三面皮盾,草屑混着血珠在日光中迸溅成金红雾霭。
“摁住马颈!蒙眼!”
随着吼声,四名催动防御灵气覆盖周身的力士滚地扑来。他们不用蛮力压制,反而以草原摔跤手法缠住马腿关节。雷电斑马催动体内狂暴的雷电之力,登时怒嘶着击退两人,却是因此给了耶律阿术宝贵的时间,紧紧咬住牙关从腰带上一抽,便将浸过马奶的绸布如闪电般死死蒙住马眼。当视野被剥夺、黑暗降临的刹那,这匹族群的霸主终于是慌乱起来,不住地左右横冲直撞,前后猛跃着。
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动再度甩开两人,此时这场耐力的角逐之中,就只剩下了一人一马。
突然间,雷电斑马头目仿佛积蓄了所有的力量,前蹄猛地离地,以一种惊人的爆发力向上跃起,整个身体几乎垂直于地面,仿佛要冲破天际的束缚。它剧烈地扭动着身躯,脖子和背部的肌肉紧绷,每一次扭动和雷电的冲击都使得着忙于应对的耶律阿术惊险的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甩出。
耶律阿术知道,只要自己不甚跌落或是一个心神不稳没有借着灵宝避雷珠防住对方的雷电,以这烈马的性格,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将那足有千钧力道的马蹄狠狠朝着自己的身体上踏下,届时必然是一个死字。
可经过几次险些被前者甩落,紧紧攥紧双手的耶律阿术却是愈发难掩心中的激动,一时之间竟是放声大笑起来。
那豪放的笑声再度传入耳中,雷电斑马头目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当即加大了挣扎的力道和幅度,那庞大的身躯不断飞跃腾挪,白色流星状的尾巴就如同一条愤怒的鞭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每一次抽打都伴随着一阵疾风,更是增添了几分狂野与躁动,叫旁观之人不敢上前。
但是这样的挣扎无疑是釜底抽薪,当有限的体能在剧烈消耗之中渐渐见底之时,纵使是这一带的主宰,雷电斑马头目也感受到了一丝绝望。
难道它就这样要被人类给奴役了吗?被终年骑在胯下,对那些人类俯首帖耳?
随即,马王的胸口处的骄傲如熊熊烈火一般燃烧起来,一抹决意闪现于心中。它突然折返冲向一处断崖,这是打算玉石俱焚、誓死不从。耶律家的骑手们惊呼着挽弓,妄图阻拦,却发现为时已晚。
却见耶律阿术上身一晃,撕扯上身布料后露出印有狼图腾纹身的结实胸膛,在雷电斑马头目即将冲下万丈深渊的最后一瞬,他双腿绞住马腹凌空翻转,在一声骤然爆发的狼啸之中蓝色雷光炸响于天地之间,竟是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将那匹足有两人高的雷电斑马摔翻在地。
一时间悬崖之上尘埃四起,可众人却是听见了一声骨骼的闷响。耶律阿术半跪在压住马颈,右臂关节因暴力扭转脱臼,却用左手死死摁住马头。那匹马王仍是不肯屈服,喷着血沫继续挣扎,他直接咬住鬃毛借力,“喀嚓”一声将脱臼的臂膀撞回原位。当马王终于停止抽搐,人们看见他满嘴银鬃混着鲜血,古铜色脊背上插着三片碎石,随呼吸在阳光下起伏如刀山。
“拿酒来!”
汉子丝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势,一脚踩着马颈仰天狂吼,声浪惊散云层。族人抛来的马奶酒囊还在半空,已被他咬开塞子倾泻而下。酒浆冲开伤口血痂,在肌肉沟壑间汇成赤溪,他却抓起一把染血的草塞进马口:“喝!从今往后,你的野性只能为耶律燃烧!”
不论是雷电斑马还是耶律家骑兵的阵型早已溃散,此刻所有草原汉子都勒马静立。萨满的祭鼓停了,天地间只剩下那个血人般的男人,正把嘶鸣渐弱的马王头颅按进自己胸膛。草海尽头,初升的朝阳突然刺破云层,给这对厮杀的野兽镀上金边,仿佛战神正将降服的苍龙摁入大地。
似是终于被这位草原汉子的豪气与勇猛折服,便是这匹自视甚高的马王也终于是垂下了自己的头颅。
“长生天保佑!!”
“耶律家万岁!!”
随着第一声欢呼和吼声的响起,耶律阿术终于是举起了自己肌肉虬结的手臂,应和着族人们的叫嚷,放声大笑起来。
夕阳将耶律部众的影子拉长成遍地枪戟,汉子们用带血的拳头捶打胸甲,喉间滚动间,震撼人心的战歌惊散朝霞。带上了马嚼子的马王被三十六道彩绸缠绕——这是比猎杀更荣耀的勋章。耶律阿术扯开被一道道雷电近乎撕碎的最后一块衣襟,让结痂的爪痕沐在血色残阳里,远处继续传来萨满祭鼓的轰鸣,震得天边尚未消退的银星簌簌欲坠。
瞧见了这一幕后,屹立在山坡上将整个过程印入眼帘的徐钰久久没有将微张的小嘴闭上。
良久,她的面部不禁一抽。
“这tm是人啊!?”
纯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