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黑色眼睛……
顾辞微微沉吟着,似乎是在思索。
p.I.A里的东方人不算少,但是纯种的黑发黑瞳的人就不多了,大部分人都是混血儿,虽然还保留着东方特征,但是言行举止与那个古老国家的人还是略有差异。
她回忆梦到的那个人,面容朦胧在浅淡的雾气里,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双黑色的眼睛,沉沉如墨,平静柔和地注视着她。
真奇怪,明明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她先入为主地觉得,他一定长得很好看。
而且一定是她第一眼就会喜欢的人。
之前舒锦时偷偷问过她,是喜欢Alex多一点还是Amon多一点,她是怎么回答的?
“有什么区别吗?”
舒锦时大概把她的意思误解为“反正都是同一个人所以都喜欢”,于是很快跳过了这个话题,她也没有再多解释。
尽管陆慈安是她的丈夫,但是她好像并不是很喜欢他。后来她重新思考了一遍,终于描述出她喜欢的人的样子——
澄澈、温雅、不染尘埃,像是氤氲在梦境里,是美好的本身。
她又想起了江时景,这个名字只要念出来,便是半城风月。
她一定要见到这个人,冥冥中有种预感,只要能见到他,她的所有疑惑就会被解开了。
顾辞的眸子里缓缓凝出新月般的笑意来。
像是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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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愿意带我出去么?”
顾辞注视着Alex,这个人格比Amon要好说话得多,也更接近于一个正常人,只是不太爱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冷漠得生人勿近。
她是从莫琳钰的口中知道陆慈安要去一趟京城的,那是东方国家的首都,无论如何她都要跟着一起去。
看对方似乎有些犹豫,顾辞微微笑着,再添了一把火:“你不想和我一起么?”
在顾辞恳求的眸子下,Alex很难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更何况……
她现在只是顾辞而已,除了他们身边,她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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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时间在睡梦中悄然流过,等到顾辞睁眼时,窗外已经是大片蔚蓝的天空了,她低头看到高空下古老蜿蜒的建筑,似乎是在发呆。
从一个半球飞往另一个半球,在每天重复的景色之后,她终于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了。
“我的家乡离这里远么?”
Alex放下笔,为她把滑落的毯子重新盖上:“离这个国家并不远——不过这个国家很大,它离京城很远。”
顾辞伸手去够桌上的手机,里面只有几个有限的联系人,除了Alex和Amon,就只有舒锦时他们,除此以外,她能搜索到的东西也十分有限,充其量只能用它玩一些消遣时间的单机游戏。
Amon说她接受的是私人家庭教育,没有在公立学校里念过书,自然也没有什么同学,顾辞翻了翻微信里的联系人,又百无聊赖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兴致缺缺地闭上眼:“等到了再喊我起来。”
Alex沉默着,重新拿起笔,写了几行后又站起身,离开去了吧台。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缓缓流动,猫眼石戒指在在光下折射出异样的色彩,他的声音很轻,但是没有人敢忽视——
“在我到之前,看好她。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禁止放她出去。”
朦胧的视线里,顾辞似乎能看到她的丈夫正在低声吩咐着什么,她维持着蜷缩的姿势裹在毯子里,似乎还没醒。
她想,大概这里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她的听力其实很好。
在p.I.A的总部,她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而在这架没有隔音房间的飞机上,她清晰地听到所谓丈夫的声音——
“禁止放她出去。”
在这一刻她真正确定,陆慈安一定不是她的丈夫,而在p.I.A外,在京城里,一定有认识她的人。
她沉吟着,缓缓露出笑意来。
无辜、柔弱,带着易碎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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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先来到的是在京城的Aurora分部大楼,顺理成章的,顾辞当然也和他一起。她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去会议室,接受了自己被留在办公室里。
站在这么高的楼上往下看,人潮似乎都被凝成了蝼蚁,顾辞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转身去了书柜边。
这里的书大多数都维持着刚拆封的样子,一尘不染、光洁如新,似乎只是为这里的主人立人设,再无别的价值。顾辞随手抽出一本,翻了几页后又放回了原位,意兴阑珊地倒在沙发上。
真是无聊啊。
如果邬熠沛不在这里就好了。
黑桃A正笑眯眯地双手插兜,默不作声地站在角落里,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看似没有看她,其实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过了半小时以后,顾辞开口了:“我想去洗手间。”
邬熠沛盯着她看了几秒,没有立刻回答她。
这一层楼的女性洗手间正在维修,顾辞如果要去,那就只能去别的楼层。
但也仅仅是几秒,邬熠沛立刻露出了笑容:“我带您去吧——您之前没来过这里,可能不太熟悉。”
顾辞懒得反驳他,示意他带路。
只是在一路上,她不着痕迹地把四周的环境都打量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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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辞一个人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已经有人了,她盯着紧闭的门看了几眼,很快进了隔壁一间。
她只是找了个理由出来而已,在听到隔壁推门的声音时,她也立刻推门而出,与隔壁出来的女孩撞了个正着。
还没等她判断这到底是Aurora的人还是p.I.A的人,对方已经有些犹疑地小声开口:“你是……殷浔?你退学之后不是出国了吗?”
顾辞霍然抬眼。
撞上她的视线后,女孩的声音流畅了起来:“我是乐以朝……”
顾辞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小点声。
乐以朝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低了声音:“你不是出国了吗?已经回来了?江时景呢?没和你一起吗?”
顾辞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你是谁?”
乐以朝很想翻个白眼:“这么贵人多忘事吗?你好歹也在我们班待过一段时间吧,我这个班长存在感居然这么低,真的让我很挫败啊。”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回答了:“滦川大学经济系01班,我们做过一段时间的大学同学啊,当时你要找伴奏,还是我帮你找到江时景了!”
乐以朝的话里有巨大的信息量,但是顾辞没有时间听她长篇大论,她问乐以朝有微信号吗,后者报了一串号码给她,并表示这也是她的手机号,末了不忘问她:“你也来这里实习么?”
顾辞摇头,她和乐以朝说了最后一句话:“你先出去,不要和其他人说见过我,表情自然一点。”
“求你。”
乐以朝大为震撼。
但是顾辞的表情实在是太诚恳,她僵硬着答应了,洗完手后先走了出去。
她开组会开到一半肚子不舒服,只好偷偷溜出来上厕所,谁知道会碰到本来应该在国外的殷浔?
没听说殷浔也来Aurora啊。
长廊上一个人也没有,乐以朝一边想一边走,一个不注意撞到了面前的人——
是个很漂亮的少年。
五官精致稚丽得雌雄莫辨,春花秋月中裹挟着人畜无害,乐以朝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应该也没有这么年轻的高层,她后退一步,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
“乐以朝?”
对方慢悠悠地念出她的工牌,视线时刻停留在她的脸上:“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啊,直走就好了。”
乐以朝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末了不忘热情地告诉他:“现在没什么人,要去的话可以快点,这一层的组会估计快结束了,到时候人就多了。”
对方微微笑起来,移开脚步让出位置:“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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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熠沛很耐心地等在洗手间附近。
乐以朝和殷浔是同学,她一定还记得殷浔的样子,但他不能确定这两人在洗手间里有没有互相见到。
不过看乐以朝刚刚的表现,不像是见到什么熟人的样子。
他正思索的时候,顾辞终于出来了。
她弹了弹指尖的水珠,语气不善地问他,是不是要回去了。
邬熠沛露出程式化的笑容,领着她又回到了办公室。
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但即便是回到办公室,邬熠沛也没松懈,他在顾辞身上栽过不少跟头,绝不会再掉以轻心了,他盘算着,顾辞可能见到乐以朝这一件事马上一定要上报给boss才是。
而顾辞也很安静,她颠来倒去地翻着一本杂志,反复看到第三遍的时候,Alex终于回来了。
“下午过得怎么样?”
“简直太无聊了。”
Alex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你想去哪里?我带你一起去。”
顾辞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出来,立刻丢下了杂志,催促道:“那快走吧。”
她还像是以前在特区的顾辞,被困住太久之后,只要知道可以出去玩,就会变得很开心。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变。
但是顾辞在心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身边的所有人。
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骗她。
尽管乐以朝说的也未必是真话,但至少有一点能确定——
在“外面”的世界里,有人认识她。
这足以证明,她曾经在外面的世界里待过,这和陆慈安说的话就有了矛盾点。
谎言就像多米诺骨牌,只要第一张倒下,其余牌都会轰然倒塌,本就怀疑的种子在心里扎根,逐渐延伸长成巨木。
但是顾辞仍旧微笑,无辜得一如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