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盗看着徐骄:“夭夭想干什么,她没有告诉你?”
徐骄猛地一惊:“找人,干王妃,花卿……”
风盗说:“她是上上代的天遗库玛,是夭夭母亲的姐姐。当年王子干谋逆,她没有死,她还在帝都。”他看着徐骄:“看来夭夭已经告诉你了……”
三猫问了徐骄最想问的问题:“这和我们修罗山有什么关系?你刚才还说:修罗山,永不与人为伍……”
风盗说:“你们三个坐好,我给你们讲一个遥远到几乎没人知道的故事……”
三人屏住气息,风盗神色凝重,搞得他们也严肃起来。
风盗好似自语的说:“五百年前,道门昌盛。那个时候,世人公认万法源于道。武道一途也不例外,今日武道修习,乃至境界,都是来自道门。先天为基,宗师法天地。今日之世,先天便是难得的高手,宗师已是一流。但在五百年前的道门,先天只是基础,宗师不过迈入修道的门槛。悟道宗师,也只是修道的第一步。”
“啊!”三猫惊叹道:“那我和小山,不就是废物么?”
“大道之下,人,本来就是废物。”风盗说:“今日之世,像鬼王和山主那样的圣人境,已是人间之巅。但圣人,也还是人,只不过超凡脱俗,比你我都高明一点而已。”
徐骄忍不住说:“不只高明一点吧?”
风盗微微一笑:“圣人在山巅,你爬到山上就能看见,所以并非不可及。但圣人之上,还有真人。真人在云端,即便你抬头仰望,也未必看得见。”
徐骄沉默片刻:“你说这些,与夭夭想要做的事有关,还是与已经失踪多年不知其身的花卿有关。”
风盗有些无语:“年轻人,你得先让我把故事前提铺垫好,这样你们才能充分体会之后的事,是多么重要……”
三猫也有些无语:“早不说,晚不说,来了可园才说……”他那意思是,可园到处是姑娘,应该是个放松的地方。
风盗不以为意,继续讲:“莫死莫生,莫虚莫盈,是谓真人。这是道家对真人境的定义,即便是五百年前,能破入真人境的,也是凤毛麟角。这世上最后一位真人境……”
“我知道,是知北真人,修罗山开山老祖。”三猫兴奋的说:“从那之后,世上,便再没有真人境的高手了。”
风盗又说:“那真人境之上呢?”
三猫愣住:“这难道不是至高终极么?”
风盗摇头:“《道藏》上有记载:‘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所以,在道门,真人之上还有一个境界,是谓道生。如果有终极,那就是道生境。”
三人无法想象,因为他们连宗师境都不是,连圣人境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真人境更是传说,几乎已被人忘却。
风盗说:“这是个无端记载。但在五百年前,当时天遗族还鼎盛,动用一国之力灭道,要道门交出《道藏》。世代为仇的天遗族和天涯海,难得一次合作,道门猝不及防,姑射山失守,这也是灭道的开始。”
徐骄嘟囔着:“如果你去开书讲故事,现在客人已经走光了。”
三猫说:“他妈的,为了一句话,就搞这么大动静,还真有人信?山上的老梧,街上摆摊算卦看风水的,问他们不就知道了,嘿嘿……”
风盗笑道:“混小子,你以为是假的么?”
三猫说:“难道真有道生境,咋从没听说过?”
风盗说:“因为它连传说也不是,只是一句话,但却是真的。在更遥远之前,天遗族和天涯海好像是一家人,有一个共同的先祖。却不知因何为仇。虽有仇,但从未生死相搏,因为一直被一个人压着,两家都不敢动。”
“一个人就能压制双方?”徐骄有点不信,这两家都敢对道门下手,怎会怕一个人。
“他叫风羽,是两家先祖的徒弟。想必境界之高远,无人可及,才能有这样的实力。”风盗现出敬畏之色:“风羽之师,也就是天遗族和天涯海的先祖,便是道生境。”
徐骄三人脑袋都嗡的一声。
风盗接着说:“某一天,风羽告知弟子,说自己准备破入道生境,要去悟道之地,那是他老师破入道生境的地方。那个地方,有着上古残留,能让人感受过去,感受原始,从而踏出真正超越天地束缚的一步。”
风盗看着三个年轻人,他们神情有些怀疑,但还是期望他说下去。
“过了许多年,风羽返回,但他破境失败,伤了本源,将不久于人世。于是他将悟道之地告知徒弟,没多久便羽化。”
“然后呢?”三猫总是忍不住:“他那个徒弟最后成功了……”
小山说:“如果成功,我们就不会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了。”
风盗笑了笑:“他那个徒弟最后也追随老师的脚步,去了悟道之地,之后再没有回来……”
徐骄说:“如果这是个故事,那它并不怎么精彩……”
三猫哼了一声:“连五个铜子儿都不值。”
风盗说:“我用一句话,就能让这故事价值连城。”
“什么?”
风盗说:“风羽的弟子,那个再也没有回来的人,名字叫:知北!”
修罗山的开山始祖,知北真人。
三猫瞪大眼睛:“你不会是开玩笑的吧?”这故事,无论多么荒唐不可信,但风盗一句话,让它变得不得不信。
“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山主,也可以去问鬼王。”风盗说。
徐骄三人彼此相看一眼。
风盗说:“知北老祖离开之前,担心自己会像乃师一样,破境失败,就死在悟道之地。于是便把找寻悟道之地的方法刻在一块玉璧上,交给了三个徒弟。这三个徒弟,那时方知,世上竟有如此神秘之地,它甚至有一个名字,叫:天都!”
徐骄闷声道:“又是‘天’,一个系统的,难怪一个叫天遗族,一个叫天涯海。”
风盗说:“那三个徒弟,我不用说,想必你们也知道是谁。”
三猫点头:“知道,第一代山主无殇,鬼王之师凌风,圣朝之君明月。”
“他们称那块玉璧为天都玉录。”风盗说:“天遗族和天涯海,原本是知道天都所在,他们各有记录,只是被风羽老祖毁了。所以,要找到悟道之地天都,唯一的希望,就是天都玉录。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三个徒弟搅动风雨,有了今日的天下。”
“无殇山主身为大师兄,把天都玉录供奉在修罗山深处。他们约定,谁突破真人境,便取走天都玉录。第一个突破真人境的,自然是心性自由,暗合道家宗旨的无殇山主。可当他去取天都玉录时,却发现已经不在了。”
“啊!”三猫震惊道:“还有人能在修罗偷走东西,他妈的有内贼……”
风盗斜他一眼:“不要妄下结论,有本事在修罗山自由出入,得是什么人?何况天都玉录的存在,只有他们师兄弟三人知晓。”
“是明月和凌风?”三猫问。
“无殇山主也是这么想的。”风盗说:“师兄妹三人因此大吵大闹,最后动手。这次不同,无殇虽刚破入真人境,但以一敌二,仍占上风。战到最后,凌风明月重伤,但不承认是自己所为。无殇毕竟爱护两人,无法痛下杀手。三人重又坐在一起,最后得出结论,可能是天遗族或天涯海所为。因为凌风曾将天都玉录的秘密告知过两家,为的是求证天都究竟是什么地方……”
“无殇山主怒气上冲,直接去了天遗族,一番大战,天遗族不承认。于是又去了天涯海,大战之后,才知道天涯海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徐骄评论:“太冲动了!”
风盗说:“因为你无法了解,道生境对于修者的诱惑,真人也是人,只有道生能超越人,超越天地。当你习惯了强大,你也会畏惧强大,就希望变得更加强大。这一股执着将不再是动力,而会成为心魔。”
“无殇山主终于明白自己被骗,可他连番大战,回到修罗山时,又被师弟师妹埋伏。那一战,山主在,鬼王也在,他们至今回想起来,仍然震撼不已。”
“结果呢?”三猫问。
“三人皆重伤,不久便先后离世。”风盗说:“这也是明月和凌风疏忽,没想到连番大战之后师兄,仍有重创他们的实力。此后,修罗山便再不与皇室来往,甚至成了敌人。天都玉录,也成了谜。鬼王和山主都知道天都玉录的存在,但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知道。”
“直到二十一年前。”风盗双眼精光一闪,这才说到关键处:“花卿传书回天遗族,说她得到了天都玉录……”
徐骄顿时发现时间的巧合性:二十一年前,王子干谋逆……
只听风盗接着说:“可也就是那个时候,发生了王子干谋逆案,身为王妃的花卿,从此不知所踪。”
“等等!”徐骄说:“你怎么知道的,夭夭告诉你的?”
风盗说:“我知道,是因为山主告诉我。山主知道,是因为天遗族大祭司告诉他。即便是在天遗族,知道的人,也不会超过四个,就是天遗族的四大祭司。”
“为什么会告诉山主?”徐骄仍有疑问。
风盗说:“鬼王修天心诀,以感悟为本。得到感悟的方法,除了自己静思,也可以窥探他人感悟。破入圣人境,本就是感悟最深的修者。鬼王以杀逼其出手,展露自己感悟。所以近百年的圣人境几乎都是死在鬼王之手。天遗族大祭司刚突破圣人境,鬼王就向他出手,是山主救了他。”
徐骄细想:徐元老头虽然不懂武道修行,可他猜对了。
小山很少说话,但比三猫爱思考的多,于是问:“那么,我们要做什么?”
三猫说:“这还用问,当然是抢天都玉录。”
小山说:“可那个东西有什么用?”
“你笨呐,当然是为了突破道生境,至极至高,提挈天地,把握阴阳,然后怎么说来着……”
风盗说:“寿敝天地,无有终时。”
三猫拍着桌子:“对!”
“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风盗问。
三猫迟疑道:“就是很了不起的意思。”
徐骄摇头:一群神秘主义者,连宇宙都有开始与结束,何况是人。但不想给他们普及自然科学,宇宙定律……
风盗说:“你们不需要做太多。只要到时候,想办法减少玄甲军和风灵卫的干扰就行。”
“这很难。”徐骄说:“我现在虽然是什么游击将军,却也只能干扰一个营的玄甲军……”
“但徐之信可以。”风盗说:“他是卫戍提督,城内三十六营,都归他管辖。”
徐骄看看三猫,又看看小山。
三猫兴奋的很,越热闹他越喜欢。小山神色忧虑,他在意的是,会不会让无辜的笑笑陷入危险。
徐骄沉吟不语。回想过去种种,从修罗山到天临城,从寻找那枚云中龙的红宝石戒指,然后离开三江源到帝都,或许都是为了这件事。
不,也许更早。因为这本来是与自己无关的。
因为本来要做这件事的,是笑笑那个可怜的哥哥,真正的徐骄。
风盗严肃提醒:“你们只做这个,其它与你们无关,也不要无事生非。”
“为什么?”三猫觉得这么热闹的事,错过实在可惜。
风盗说:“因为你们还不够格,大宗师面前,你们连逃跑的可能都没有。”
徐骄愣了一下:“除了西城五爷,大宗师不应该全在西山么?”
风盗一笑:“夭夭错了,帝都之内,大宗师,绝不只那几人。”
“还有一个问题。”徐骄又问:“之前你对司马三娘说,鬼王修天心诀,百里之内,先天以上,都逃不过他的感知。夭夭是否知道?”
“她知道与否都无所谓。”鬼王说:“如果鬼王出手,山主也会出手。”
三猫兴奋:“山主也来了,那还怕什么,我们自己干……”
风盗心里叹息,这混小子不是个干正事的,只配去劫道。
他说:“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此事之后,给你们一朵七夜昙,去天极阁换颗羽蛇胆吧。”他双眼忽然寒光一闪,三人只觉一阵寒风刺面,吹得眼睛睁不开。
寒风之后,再看风盗,已不在房内。
徐骄沉默了半晌,说:“我们走!”
小山说:“大哥想怎么做?”
徐骄冷笑:“我已得罪了风灵卫,做朋友难,做敌人,却简单的多。”
可园后的陋巷。
一个黑影干咳两声,似乎很痛苦。他佝偻的身躯,似乎在诉述活着的悲哀。
风盗双杖支撑着身子,淡淡的说:“我就知道你会来,三娘的事,谢谢你。”
那黑影语气无奈:“这么多年了,你又何必回来,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