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际，松曦似乎看到一双腿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自己身边。
然而她的身体在迅速崩碎，只来得说出“把它……”，便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我会把它交给主人的……”来人轻声呢喃，那只遒劲有力，指节分明的手捡起永生丹，缓步踏入了阴影之中。
白日惊雷一时间引起了些注意，只是被劈中的是郊外不知谁家闲置的庄子，所以在讨论了一番之后又很快便没了动静。
那些灰烬，被裹挟着思念的风，吹向了远方。
距离京城千里之遥，正在寻找松曦踪迹的松虞只觉得胸口突然绞痛了起来。
她皱着眉头慢慢扶住了身边的邵星阑。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邵星阑轻声问她。
她捂着心口，那里是烛龙印记存在的地方。
是烛龙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她？
她缓缓皱起眉来，感受着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
“咚咚咚——咚咚——咚——”
最终，又慢慢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烛龙大人……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她抬头望向远方，天空万里无云，晴朗通透，阳光洒满大地。
*
直到松源的老鼠找到了松虞向她报信，请她速速回京，她才惊觉或许松曦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离开京城！
王府挂起的丧幡，松源说的那些话，都不过是为了给她营造出松曦为了获取功德而急不可待离开京城的假象。
实则，她只是为了支开他们，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松虞的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错了，一切都错了。
从头到尾她的方向都错了。
她一直以为松曦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才会神魂俱碎，但直到现在她才突然明白。
在没有危险的时候，松曦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这神魂俱碎的结果根本就不是别人带给她的，而是她自己选择的结局！
他们一家三口，拥有半份神格的她和整份天帝神格的齐钊，以及能够继承父母神格的半妖女儿，每一个但凡转世，便会消耗大量功德。
齐钊此次身死前的功德已经所剩无几，转世时必定是分走了松曦大量的功德。
那松曦自己还会有多余的功德转世吗？
短短几十年间攒下的功德，还够齐钊下一次的轮回吗？
答案是否定的。
毋庸置疑，松曦为了解决这个功德永远不够的问题，为自己选择了一个玉石俱焚的结局，为丈夫和孩子铺路。
她朝京城狂奔而去。
在路过京城郊外一户似乎被雷劈过，焦黑一片的农庄时，松虞的步子骤然滞住。
那里，似乎还留存着松曦尚未完全消散的气息。
她调转了方向，慢慢地往庄子上走。
她看见了坍塌的院墙后头的松源。
看见松虞，松源缓缓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虞娘子，您终于回来了。”
松虞的嗓子干哑得不像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您离开后，王妃便去炼丹了。”松源缓缓说道，“她为了凑齐永生丹的原材料，耗尽了无数心血，遇上了许多危险，才终于在您出现后凑齐了最后一味原料。”
松虞心头一颤，差点没有站稳，瘫软在地。
邵星阑及时在身后扶住了她。
“你是说，最后一味原料，在我身上？”
“是……您给的那根鸾鸟羽，便是最后一味原料。”
松源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将真相全部告诉了松虞：“天帝陛下的功德难以为继，王妃为了让他脱离轮回，给他炼制了永生丹。只是这永生丹为天道所不容，炼成那一刻，天道会降下八十一道天雷，将炼丹者神魂俱灭。”
回答他的，是松虞长久的沉默。
原来竟是如此，不管她怎么防备潜藏在暗处的危险，不管她有没有提前告诉松曦她的结局让她小心防备，都不会有任何作用。
因为神魂俱碎，是早在多年前，松曦便为自己选定的结局。
她递过去的那根鸾鸟羽，竟成了松曦的催命符。
“虞娘子不必自责，王妃让我告诉您，即使没有您的那根鸾鸟羽，炼不成永生丹，在功德耗尽之时，她也会自爆神魂用千万年修为反哺东齐大地，换来无上功德来助天帝轮回。”
松虞的身体微微一颤。
松源叹气：“不管是哪一条路，都是万劫不复。”
“那颗永生丹呢？”
“我赶到的时候，丹药已经不见了。想来王妃已经留下后手，将丹药送去了天帝新的轮回那里。”
“那孩子呢？松曦姐姐的孩子。”松虞追问。
她惊觉与松曦相处这几载，竟一次都没能见过她的女儿，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最初是她因为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才没去见这个小外甥女，松曦劝了她几次没劝动，便就作罢了。
可之后呢——她主动提出要见见外甥女，松曦的反应竟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当时她的理由现在想来十分蹩脚，说因为孩子期待她带着礼物来见她，所以不行。
如果松虞当时再仔细想想，就会察觉出不对劲。
这那之前，松曦分明一直在劝自己见一见外甥女，说没带礼物也没有关系！
松曦不会无缘由地突然改口，除非这个孩子身上发生了些变故，不能让她察觉，所以在她主动要提出见孩子的时候，松曦拒绝了。
松虞想，她大概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她泛红的双眼紧紧盯住了松源。
被松虞眼神压迫住的松源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小郡主名唤齐妙，但王妃还给她取了一个以松为姓的名字。”
“叫什么！”
“松果，她叫松果。”
这个名字仿佛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在松虞的脑海里，砸得她头晕目眩。
人类与松鼠妖的结晶，半妖松果。
松青青说，她的女儿就叫松果，从此要像松果一样，拥有坚硬的外壳。
前世的因果，今生的孽缘，像一张细密的大网将她牢牢罩在下方。
不管回溯多少光阴，斩去多少孽缘恶果，都避不开的宿命轮转。
松虞突然笑了起来。
阳光下她的笑容里满是沧桑和无奈。
松果。
原来如此。
她想，她找到那一半丢失的神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