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的放纵导致苏迩早上的时候睡过了头,只能改签到中午。
她买了杯咖啡,拎了个大行李箱,装着她的家当。
哦,还有件不属于她的西服。
戴着口罩帽子打了个车就往机场去了。
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她到家差不多也下午三点了。
进单元楼的时候,恰好碰到隔壁住的奶奶,盯着全副武装的她看了一会儿,才认出她来:“小迩?好久没回来了吧,又漂亮了。”
苏迩摘下口罩笑了一下,“李奶,您身体还好吧。”
“好好,身体好呢。”
在楼底下寒暄了几句,苏迩才拎着行李箱上了四楼。
她从包里翻出钥匙,拧开门锁,这个时间点,家里没人在。
这一段奔波耗尽了她本就不多的精力,胃里虽然空落落的,可到底抵不住涌来的困意,进了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等到她醒过来时,天已经尽黑了。
苏迩睁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伴随着从门缝中涌进的饭菜香,还有熟悉的谈话声。
“你别去叫她,我看她累着呢。”
“她这都睡多久了,日夜颠倒的,成什么样子了。”
“她工作特殊嘛。”
“所以我就说她从一开始的时候这路……”
在回到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之前,苏迩推开了门,喊了一声:“爸,妈。”
两人止住了谈话,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贺仪把菜盛了出来,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迩接过盘子端到了桌上,“中午的时候。”
“怎么也不给我们打个电话,我好回来给你做点吃的。”
“没事,您和爸下午不是有课嘛,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苏伯园眉头微皱,在一旁问:“就睡了一下午的觉?”
苏迩语气淡然地回:“嗯,有点累。”
谈话就这么戛然而止,所幸电饭煲恰好,才没让这片沉默继续下去。
腾腾的热气软化了屋内严肃的气氛,贺仪盛了饭,喊他们:“来端饭吧,吃饭了。”
饭桌上,除了碗筷碰撞不可避免发出的轻响,只剩下咀嚼吞咽的声音。
他们家没有在饭桌上闲聊的习惯,将食不言寝不语这几个字恪守得很到位。
一直到吃完饭,一家人才真正坐下来,聊些家常。
初开始还好,但聊到最后,终归万变不离其宗,总是不欢而散。
苏伯园抿了口茶,“我听老王说,你们戏剧学院也有考编的机会,之后也能留校任教。”
苏迩的目光一顿,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你怎么想?”苏伯园问。
苏迩说:“我……暂时没这个打算。”
苏伯园深吸了口气,眉头蹙得更紧,“那你有什么打算,说给我和你妈妈听听。”
她平淡如水地说:“好好拍戏,就这样。”
苏伯园被气得冷笑了声:“哼!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对自己没规划,对未来没有目标,整天不务正业!”
什么是正业呢?苏迩想。
大众眼里认可度很高的工作吗?
贺仪抿了口茶,看向苏迩的目光也变得肃穆起来:“迩迩,你爸爸说得也没错,你看看这一年,你也……”
苏迩的肩膀耷拉了下来,眼眸透出一种深深的倦怠感:“爸,妈,我不想吵。”
她已经记不太清这样的争执经历过多少回。
从苏迩高二那年选择要走艺术这条路开始,她与父母的每一次对话最终都会陷入同一个结局中。
苏迩从小就是那个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
父母是南大的教授,再往上数,两边祖辈也都是有学问的人,可谓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
苏伯园和贺仪从小对她的教养更是用心良苦,苏迩也争气,从小学到高中,即便在重点小学也一直是班级里数一数二的存在。
在课外,她虽琴棋书画达不到样样精通的地步,但也算拿得出手。
按照苏伯园和贺仪的规划,苏迩应该冲刺国内顶尖的几所学府。
选择一门在未来对事业有所裨益的专业,在一个领域不断深耕下去。
不论是科研,还是继续读书深造。
他们为苏迩安排了一条最合适,安稳的路途。
可一切的转变发生在苏迩高二那年。
文理分科的时候,他们素来乖巧听话的女儿拿着分科表,告诉他们,她要报考表演系。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苏迩不过只是因为压力大了,还不太适应高二的节奏。
一直到她把分科表交上去,班主任打了电话过来。
意思是,她这成绩走艺术这条路实在是有些可惜了,来问问是不是和家里仔细商量过的。
苏伯园气得把苏迩狠骂了一顿,贺仪也问她是不是脑子学糊涂了。
那是苏迩挨过的最狠的一次骂,却没改变她的决心。
当然,为了阻止苏迩“一错再错”下去,苏伯园他们也做过不少努力,硬的软的都用过。
好言相劝没用,断了她的零花钱也没用。
父母不支持,苏迩就拿她从小存下来的压岁钱给自己报班,上学的时候宁可不吃饭也要把钱省下来给自己囤路费。
终是在苏迩有一次在公交车上因为低血糖晕倒后,苏伯园与贺怡才做出了妥协。
苏迩至今还记得她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在一种近乎诡异的沉寂中,苏伯园问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偏偏就要报什么表演!”
苏迩也问自己,她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她有一个完美的人生,父母和睦,同学关系和谐,就连楼道里的小猫都很喜欢她。
可……那不像是她,她从没有自己做过选择。
小到早餐吃什么,大到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每一次选择,都在一句“迩迩很棒,但是……”后被悄无声息地否决。
她突然发现,自己对于能一眼望到头的未来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她会在28岁结婚,30岁生子,35岁为某一个职称而努力……
那像是一个编写好的剧本,不是她的人生。
报考表演系,大概是她那时能想到最离经叛道的事。
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苏迩发觉了自己骨子里的最叛逆的一面,她为自己抗争的胜利而感到窃喜。
虽然现在看起来有那么些幼稚,但在那个夏天,她第一次赋予了自己选择的机会。
那种成就感,在她对表演还没那么热衷时,成为了支撑她前行的极大动力。
她要在这条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也走出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