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然听到我开口借钱,极为诧异:“张哥,宋总没有给你转钱吗?”
他说完,就察觉失言,马上转了口。
“那这样,张哥,我先给你转五十万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暂时手头上也只有这么多,你也知道,我刚刚结婚买房,又刚有了孩子。”
“我明白。”
我的眼睛,终于凝出水蒙蒙的雾。
我说不了太多感激的话,只能保证说:“谢了,回头有钱了还你。”
“没事,张哥,你先紧着用。”
他劝我:“谁还没有个应急的时候。”
最后他不放心,明知道我可能不喜,还是开了口。
“张哥,其实,说句实在话,你要是真为难,还是跟宋总服个软吧,只是一句道歉而已,男人嘛,退一步就海阔天空的事儿。”
我自然明白林秋然的话有道理,可我能向很多人服软,连余承亮,这两天我也能心平气和的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对于宋雅菲。
我实在没有办法。
我都不知道我们两个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但林秋然关切的话,和叮咛的语气,还是令我心头暖了又暖。
我回他:“好,等我这次过去,会和她好好说。”
男人嘛。
只不过是服个软而已。
我说过。
只要能救莎莎。
让我跪,让我磕头,让我做什么都行。
一条人命。
我负担不起。
林秋然的钱,很快就到了账。
还是分了好几条转账信息。
林秋然不是银行里的大户,每天转账金额有限。
他估计是拿了好些卡来回倒腾,才能让我这么快速的收到钱。
看着一笔笔几万几万的小额钱款到账信息,再想想昨天就消失无踪的那一对情侣。
我只觉得讽刺。
我将还没暖热的钱,全部转到了院长给我的医院账户上。
然后,直接坐上了前往h市的飞机。
飞机两个小时后落地。
我按照林秋然给我的地址,到达了他们两人留宿的酒店。
那是一间民宿。
档次并不算太高,私密和安全性却极高。
我向宋雅菲打了很多通电话,也和民宿老板耗尽口舌的沟通,始终没有如愿见到她。
后来,民宿老板承受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用内部电话联络到宋雅菲。
电话的那头传来的声音,令见多识广的民宿老板都差点把电话摔了。
“抱歉,先生,我看,你还是在这里等等吧。”
她明显不相信我是宋雅菲老公的话。
她也很清楚,余承亮可能是宋雅菲带出来的小情儿。
可小四找小三,小三撞小四的事情,她又不是没见过。
我又穿得落魄又狼狈。
她生怕我是病入膏肓想搞事情的危险分子。
说不定上去就是一场恶斗。
我没有办法。
现在这情况,我也不能不等。
难不成上去,就直面一场我这辈子都无法直面的现场播放吗?
我谢绝了民宿老板的‘好意’,没有按她的要求去开一间房。
就算她说了是免费提供给我的,我也没有去。
我就守在一楼大厅。
那里有一组沙发,正对着民宿上上下下的楼梯口。
我需要保证,宋雅菲和余承亮下来,我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我窝在沙发上,窝到后半夜。
忽然间被手机铃声惊醒。
我以为是宋雅菲终于完事了,看到我的电话,回了过来。
看了通话显示,是徐虎。
我看见这两个字,心头猛然一跳。
一阵心悸骤然而来。
我开始无意识的感到恐慌。
接电话的手,都在打颤。
“哥。”我按了接通键,始终没有说话。
那边也停了很久,才蓦地传来一阵哀痛的哭声。
他哭得抽抽噎噎。
我握着手机,身子僵硬。
“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徐虎的哭声在我的话落后,如泄了堤的洪。
他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吼叫:“她才十二,才十二啊。”
再有六年就能成年,走出社会。
像他们一样,见识更多人间美好了。
他没有一句,提到莎莎的死。
可只有这几个字,就让我听得失去所有呼吸。
我抬头,望了望那一层层通往上面一层的楼梯,心底里的悲凉,将我掩埋了个彻底。
“怎么会,这么突然。”
我尽量的让自己的口吻变得正常。
也并没有想要得到什么回答。
只是想和人说说话。
这民宿的大厅,太静了。
静到我一个人的呼吸,都感到嘈杂。
徐虎磕磕绊绊的说了莎莎这两天的情形。
我认认真真的听着。
可等挂断电话,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哥,你转过来那五十万也用掉大半了,怎么办啊哥。”
他在担心钱,也在担心我。
正所谓人财两失。
钱花了个彻底。
人没留住。
“要是早点找到配对的骨髓就好了。”
徐虎在一遍遍呢喃,自责又疯癫。
我也在想,要是能早点打过去钱,就好了。
因为在那个医院里,莎莎的病最严重,情况最特殊,年龄又最小。
如果钱到位,是不是就可以多一分机会。
说不定有些人就算是为了钱,都会愿意和她匹配一次的。
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葬礼什么时候举行,我尽量赶过去。”
我最后问徐虎。
问题近乎残忍。
可对于无父无母的孤儿来说,除了这些同为孤儿的伙伴以外,也没有其他可以悼念的家属了。
他们要自小学会独立。
死了,也要学会尽快的安葬。
不浪费社会资源,也不浪费孤儿院内其他小朋友们的资源。
这就是现实,悲哀的可怕。
“院长妈妈说,明天吧,明天是初八,日子好。”
现在是后半夜。
初八,就是今日。
我得赶回去。
我从沙发上,踉踉跄跄的起身。
要走到民宿酒店门口,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负责值夜的服务员还关切的上前扶了一把:“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我回她,“很快就好了。”
我在她的搀扶下起身。
眼前仍旧昏得可怕。
和她摆了摆手,走进夜里,等了将近半小时,才等来一辆车子。
司机见到我这样的状态出来,很是不安。
“我说年轻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子。”
我凝望着窗外的黑夜,看着路边的标识急速往后飞逝。
大脑放空,却没办法回答司机的话。
一个平日里只说几句话的打工人,能因一句信任,转手给你了全部身家。
可能刚刚毕业的在酒店里讨生活的打工妹,能不计后果的扶你一把。
只是载了一段路程,日后可能永不会相见的司机,也会看到你的状态,关心的劝告一句。
世界上这么多好人。
我却把自己活成了这个样子。
我说不出是后悔还是不后悔。
只是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以后,会好的。”我对司机这样回答。
重新经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和转车,我终于在下午三点,赶到了莎莎的葬礼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