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欢听到裴梓隽的声音也是心下一跳,不知他来了多久,也不知她说的话被他听去了多少。
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予欢更怕他误解了怡翠去,“梓隽休得对孔姐姐无礼。”
裴梓隽那双锐利摄人的眸子微转间对上予欢的视线,当即隐去。
眉眼里都是无害,“我知道孔姐姐是你的好友,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让你生气的事。”
予欢听他这样说,心下稍稍安心了几分,“你过来做什么?”
“唔,我是想着孔姐姐她们定还未用早膳,予欢姐姐我们是不是该尽尽地主之谊给她们弄些吃的?
他们毕竟风餐露宿两天了,还未用早膳呢。”
予欢闻言脑中闪过什么,只是太快,她没能抓住。
当即有些懊恼,“诶呀,看我真是糊涂了,竟没想到这点,怡翠,你饿了吧?我都忘了问你了,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她说着就要叫上孔怡翠一起走。
“予欢姐姐先去,我有几句关于赵世子的事要单独与孔姐姐说两句,马上就回。”裴梓隽神色温和的道。
予欢有些迟疑,不由看向孔怡翠。
孔怡翠虽然挺怵裴梓隽的,可想到予欢,她暗暗咬牙了下,强笑着道:“予欢你先去,一会儿我去帮你。”
听着两个人都如此说,予欢看了看他们。
最后,深深地看了裴梓隽一眼后,便提步向着院落走去。
突然,她一下想起她忽略了什么,梓隽梓隽为何要说他们风餐露宿了两天?
随即恍然,也可能是夏泊淮说的。
裴梓隽惯会懂得如何让予欢安心,唇角一直含着无害的弧度。
待沈予欢的身影进了院落,他的眉眼阴森了几分,“孔姐姐知道我为何会如此敬重你吗?”
孔怡翠知道有些人的冷,只是凉薄无情,似是永远也感化不了的冷,就如她的夫君。
可有些人的冷则是与生俱来的带着危险性的,让人害怕的,毁灭一切的透骨的冷。
饶是孔怡翠努力想要端端姐姐的架子,可脸上却挤出了僵硬的比哭还难看的笑,泄露了她此时的心境。
“梓隽你听我说,今天,就算你迁怒我恨我,我也要阻止你,你不能胡来。
不为别的,就看在予欢将你照顾大,你也不能没良心,你得为她多想想,若被人知道,予欢会不被吐沫星子淹死,也被打入深渊的……
你想想,这世道对我们女子有多苛刻,礼仪规矩一大堆,简直就和专为我们女子所设的一样。
细想,男子三妻四妾没人斥骂恬不知耻,还要贴上一层金箔,说什么是为传宗接代。
而女子就算抛头露面也能被扣上不安于室,不守妇道的帽子。可世道如此,我们只能……”
不待孔怡翠说完,裴梓隽却声音幽幽地响起,“孔姐姐不用和我讲这些大道理。
这些东西束缚不了我,那些什么礼仪规矩,伦理纲常在我眼里不如予欢姐姐的一根头发丝。
我只知道我想要的,只要我有一息尚存,谁也休想夺走。
我这人生来不懂良善是何物,我只知谁若阻我,便是我的敌人。谁若来抢,便是与我不共戴天。
不管是敌人还是仇人,我的规矩里,下场只有一个。”
裴梓隽的眼里含了笑,带着几分疯,“孔姐姐你该庆幸,你是予欢姐姐最重要的人。
你今天对予欢姐姐说出的话,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孔姐姐,我也不想惹予欢姐姐伤心和生气的。”
孔怡翠浑身一震,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是看在予欢的面上才对她留了情的。
她想逃走,一刻也不想与这个想要逆天,已然弃道的家伙待上片刻。
可是,一想到予欢,孔怡翠又找回了一丝勇气。
她强压着心头的恐惧,颤声道:“就算你灭了我,我我……”
裴梓隽眸光幽寒,缓步靠近她。
孔怡翠的舌头打了结,卡住了。
“孔姐姐是几岁有记忆的?或者说,孔姐姐可记得是哪一岁?
是哪一天?或是哪件事,还是哪句话开始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记忆的?”
孔怡翠仰脸看着面前仅一步之遥的裴梓隽,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多。
她不但口舌打了结,似是手脚也不听自己的使唤地僵住了。
连动一下都不能,那种压迫感令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什么……”
她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孔怡翠努力想,她发现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有了记忆的。
记忆里深刻的,也只是父亲那张刻板的脸,严厉地训教。
还有母亲那标准无差的礼仪规矩和令她窒息的家里气氛。
裴梓隽并不在意她的回答,继续自顾地道:“可我记得,记得幼时好像突然就有了记忆。
那天就像是被人当头棒喝似的一下就觉醒了一样。”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如同羽毛般,可他的眼尾泛出了薄红,带着三分癫,孔怡翠只愣愣地看着他。
裴梓隽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极致妖冶的弧度,继续道:“小畜生,我记得的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被人唤小畜生这三个字。
我知道是在唤我,于是我爬过去与狗一同抢食,可狗却不让我吃。
于是,我们撕咬起来,我在与狗撕咬中看到那些人在笑,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都说我和猪狗是同类,应该和猪狗同寝同食,我也以为我是小畜生!”
孔怡翠听着听着,心中的畏惧散去了些,似乎看到他布满疮痍而凄沧的暗疾。
予欢见到他时,他已经八九岁了吧?
那么,他说的这些只是他有记忆时候的事,两三岁?
可想,两三岁以后,九岁以前,那这中间他都经历了什么?
孔怡翠心底弥漫出无法遏制的酸楚和怜悯,双眼酸涩得厉害,眼泪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哽咽的道:“真是造孽啊,可怜的孩子,苦了你了……”
裴梓隽幽幽一叹,“予欢姐姐是我此生唯一拥有的,如我的命一样。
孔姐姐你说,我怎能放弃我的命?”
孔怡翠抹了一把眼泪,用力点头,“对,不能,绝对不能……”
裴梓隽勾唇一笑,“那孔姐姐可还会劝阻我?”
孔怡翠抬袖抹着眼泪,“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