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烤火的人慢慢的都不烤了,地面上还剩下一堆堆余火,火苗火星还滋滋啦啦地响着,陈爷爷蹲下拿一个带着火炭的小柴火干,点着卷好的烟,吧嗒吧嗒抽起来。俺二哥还坐那儿烤着小脚丫,烤着脚丫,还叨咕着,哎呀,哎呀,这真冷啊,俺的天呀,这一宿啊,差一点,就快叫老天爷给俺冻死了。烤完脚丫,又烤鞋,烤着鞋又念叨着,哎呀,俺的鞋烤一烤,可得好好的烤呀,烤好了,一会儿,俺就着着上大汽车了。
“别烤了,二,家林,天要亮了,快穿鞋吧。咱穿上鞋,快点收拾收拾等汽车吧。”俺爹说道。
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一,汽车不来干着急;一,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一,汽车不来干着急。几个年轻人,跑着步过来,边跑边喊着口令,跑着过去了。
“哎呀,光说不行啊,还是年轻人呀,活力壮啊,这一宿这么冷,这起来就跑上步了。”学强大爷看着跑步的人说道。
“一,一,一二一,烧熟的地瓜吃扒皮。”大哥拿着一个烧好的地瓜,扒了半截皮,举着让大家看。
“大哥,给俺点,给俺点呀。”二哥喊道。二哥看到大哥举着烤熟的地瓜,从烤火堆那儿,赶忙把烤火的鞋套脚上,趿拉着鞋就向大哥跑来。
大哥看二哥跑来了,急忙就跑,跑着把地瓜揣起来,嘴里还喊着:“不行不行。”
大哥跑,二哥追,大哥跑着绕弯,二哥就抄近道截住,叫给点。大哥说啥也不给。大哥不给,二哥就喊娘,娘,你叫俺大哥给俺点。
“给他点,家德,你是哥哥,你弟弟要,你给他点,你不能不给。”俺娘喊道。
“哎呀,给他点,给他点,人家好容易搞到的,搞到烧熟又费了好大劲儿,他就不劳而获来了。”
“哎呀,大哥,你给俺点吧,俺饿了,等着以后俺弄到好吃的了,俺也给你。”二哥央求道。
“不劳而获,像蒋介石似的,看到共产党领导八路军打败日本鬼子了,胜利了,就从峨眉山上下来摘桃子了。”大哥笑着说道。
“什么蒋介石不劳而获呀,胡说八道,赶快给你小弟弟点,你是哥俩,见面还得劈一半呢。”俺娘喊道。
“好,好好好,俺给一半,俺给小弟一半。”大哥说着就给二哥掰一半。大哥掰着还说着,小弟,俺说不给你,哥是逗你玩。
“俺就知道,哥是逗俺玩,哥能不给俺吗?”二哥吃着笑着说着。
“要,娘,要,要,吃。”呐喊道。
“咿,这个还要呢,这个呀,也知道要了,你俩,谁给点。”俺娘喊道。
“啊,他也要了?俺三弟弟?”大哥惊讶的问道。
“啊,俺给他俺给他。三弟三弟,俺给三弟,这不能再叫大哥给了,俺哥,俺这是打劫来的。”二哥说着就跑过来,掰下一半来给俺。
“哎,太大了,给的太大了,有点就行,他小,他吃不了那么多。”俺娘说道。
二哥给俺一点,俺拿着吃上了。
“香不香?三孩子。”俺娘问俺说道。
“香。”俺回答道。
“哎呀,俺三孩子,从这以后,也知道要吃的了,等着到了东北了,黑龙江了,你们再吃啥好的,也得想着你三兄弟了。”俺娘说道。
“好的好的,俺三兄弟是真行啊,三岁,三虚岁,还没过两个生日,就走两个省了,再过几天,到了黑龙江,就闯三个省了。”
“老大,家德,叫你说对了,俺三,大难不死呀,出生没到一个月,马楼就涨大水就跑水,刚十个月,就长了大疮,发高烧,差一点死了,今年又跟着要饭到河南,现在,饿的还不会走道呢,俺看等着到了东北就能好了。”
“那还用你说,等着到那了,有吃有喝的,孩子的身体自然就强壮了,那就会走了呗。”俺爹说道。
天大亮了,往东看,曹县城里一绺一绺炊烟向天升起,那炊烟灰蒙蒙的,像天空飘下了的彩带一样。
“呀,人家城里的人真会享福呀,都揍上早晨饭了。”陈爷爷说。
“早晨饭,咱们今个的早晨饭,在这是吃不上了。进城,你想进城要饭,人家管事的人不允许。”世存爷爷说道。
“哎呀,哎呀,不允许更好,省得出岔。坚持,再坚持。昨天下午,没来大汽车,恐怕那是咱们移民的人没来齐。现在,咱这移民都来了,你看吧,今天上午,准能来车了。等着来了大汽车,咱就走呗。”俺爹说道。
“走,咱上哪去,还不知道啊。是上菏泽,还是上济宁?”张叔说道。
“哎呀,这不用问,你管他上哪干啥?咱是磨道驴,听 呵就行了。”陈爷爷说道。
“磨道驴,咱可不就是磨道驴吗?咱出门,哪也不知道,哎,老马二哥能知道,俺问他,哎,老马二哥,咱一会坐汽车走,得往哪去呀?到下一站是坐汽车,还是坐火车呀?”张叔问道。
“往哪去,往济宁去,他不能往菏泽,菏泽那儿,我以前知道,没通火车。现在恐怕也没有。济宁那有火车,火车站还挺大的。”俺爹说道。
“火车,火车?哎,爹,火车啥样?火车得烧火吧?”二哥问道。
“啊,火车得烧火,烧火,加水。它不烧火咋走啊?”俺爹回答道。
“啊,火车得烧火。火车还得加水,二哥,那火车是渴呀,要喝水?是不是和咱家喂的老牛一样啊,一干活就得喝水。”丽丽问道。
“不知道,俺也不知道。”二哥回答道。
“二哥不知道,俺问俺爹,爹,俺大爷说,火车得烧火,还得喝水,它不和老牛一样啊?一干活就得喝水吗?”丽丽问道。
“不是喝水,丽丽,是加水。别问了,孩子们,咱谁也没坐过火车,等着咱坐了,就知道了。”俺娘说道。
“哎,大家注意了啊,大家注意了我给大家说呀,汽车快到了啊,大家都要把自己带的东西准备好了。等着汽车到了,咱们大家挨着上车,最好的是一个一个村子的挨着上。这样,等着到了那边,上火车也好说了。”管事的人喊道。
“好,好好好,咱准备吧,咱准备吧,世存叔,陈叔,学强大哥,张兄弟,咱都快准备吧,一会大汽车就要来了。”俺爹说着就和俺娘准备。
“准备。准备了,盼望多少天了,这回呀,移民是准了,可是真的了,世存兄弟,咱要上黑龙江了。咱上黑龙江吃地蛋去了。”陈爷爷喊着世存爷爷说道。
“吃地蛋?吃苞米,吃大豆,吃高粱米,小米子,还有啥了?他们来接咱移民那人说的?”世存爷爷说道。
“哎呀,世存叔,陈叔,他们说吃啥,他们是宣传。咱们不管是吃啥吧,只要有吃的,不叫咱们挨饿,再不要饭,那就中了。”俺娘说道。
“那儿,俺估计他们是能做到。要是那样,他们都做到,咱不能在那呀?”世存爷爷说道。
“哎,世存叔,陈叔,你俩,看着点这呀。我上那边喊喊去呀,叫咱马楼的人都往这一起靠靠,你没听人家管事的人说吗,咱上汽车的时候,最好是一个村子的上一辆车。”俺爹说道。
“啊,你去吧。这儿,有俺俩看着。”世存爷爷说道。
“好,我去。哎,孩子他娘,咱这呀,也得准备好啊。一会儿,大汽车来了,人家公家,叫咱上汽车呢,可不能出岔呀。”
“出岔?出啥岔?咱带的东西,咱就这两个行李了,还有一个斗子,一个烙饼 鏊子,四个孩子,汽车来了,人家公家说挨着上,咱就挨着,等着挨到咱了,叫咱上汽车,,咱就上呗。”俺娘说道。
“哎呀,我说的不是那事,我是说,上车前,你都叫咱这几个孩子准备准备。从这曹县到那边济宁,我听人家说了,有二三百呢,咱那两个大的孩子不用说了,大小便他自己知道。我说的是咱这两个小的,大小便,现在你帮着他们看看,安排安排吧。”
“那好,俺知道了。你尽管去安排公家的事去吧。来,三孩子,家军,娘领你上一边尿尿去。咱一会要上大汽车了,要走了,上了大汽车,就不能尿尿了。”娘说着,就抱着俺去一边尿尿。
“哦,尿,尿,尿。娘,冷,冷。”俺尿着,冻得下巴颏直打牙巴骨。
“啊,娘知道冷。快,快,解手,解完手,一会儿,咱就上大汽车了,那就不冷了。”
“大,大,大气,汽车?”俺想说,还说不明白,结结巴巴说道。
一会儿,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大汽车鸣笛声连成一片。没用几分钟,大汽车排着队,从北边浩浩荡荡开过来了。
“呀,这真是汽车来了。马楼的,马楼的,咱们都准备好了。人家叫上车的时候,自己带的行李啥的,可别拉下了啊。”俺爹喊道。
“哎,哎,大家注意了啊,大家,咱移民注意了。现在要开始上车了。上车的时候,我们喊道哪个村,哪个村人就上车,这样好管理。大家听明白了吗?”管理人员喊道。
“明白了。”大家齐声喊道。
“好,大家都听明白了就好,安全第一啊,安全。啊,人多呀,大家上汽车的时候都不要拥挤,恐怕,咱们移民有很多人还都是第一次坐大汽车吧?”
“啊,对。”大家喊着,喊着,还有的笑了起来。
“好,回答的响亮啊,大家都是实在人,敢说实话。大家大多数,都是第一次出门,坐大汽车,而且,还坐咱自己国家制造生产的汽车,多好啊。哎,你别看咱们人多啊,有几万人移民。这回呀,咱们用的汽车呀,省里给咱们安排的多,都是从好多地方调来的,几百辆,保证够用。”管事的人喊道。
大汽车一字开来,从北向南,一辆接着一辆,缓缓进来。汽车前面,有人指挥着,一会喊站下,一会喊走。
黑压压的人群,都站起来了。背着孩子的,抱着孩子的,扛着行李的,拎着这的,拿着那的。
“车往前开,往前看,上车的人,要准备好了,我喊道那个村子的名字,那个村的人答应一声。第一个,韩楼,啊,韩楼。”
“到。”韩楼的答应道。
“你是韩楼的?”
“对。”
“好,你领着啊,可不要乱了,啊,我叫车停下,搭个跳板,咱就开始上。哎,咱们的工作人员看着点呀,这汽车能站着能载多少人呀。”负责管理的人喊道。
“问司机,问开车的司机,师傅,一辆车,这大解放车,能拉多少人?”有一个管理人员喊道。
“哎,师傅,咱这车,能载多少人呀?”工作人员喊道。
“这个,我不知道,没尝试过。哎,领导,这车一般出门都是拉货。拉人,也就是干啥去,车上坐几个跟车干活的,我没成车拉过人呀。要不行,你就实验着,看着叫咱们的移民上车,上车的时候,查着点,看着差一不二,就行了,试一试,就知道了“。司机说道。
“是那么回事,那就试一试,能上多少人,还得安全第一啊。哎,我先看着这一车。下面,小张,你去按照村子,再搞几个人,安排上车。对上车的人要查数。数要查准呀。”管理人喊道。
一车挨着一车,从北往南来,上满一车往前提一车,提到前面等着。告诉,满十辆车发一次。负责管理的人喊着,叫着,那是真负责呀。
“哎,这一车,后张庄上车。下一车,马楼做准备。哎,老马你把你们马楼的人喊一下,给张罗一下。”管理人喊道。
“好。哎,咱们马楼人,要准备好啊,马上要上车了。老党员,陈叔,你先上车,你打头阵,上第一车。哎,我给大家说呀,咱上的时候,要一家一家的上啊。上着车,抱着自己的孩子,带着自己的行李,”俺爹喊道。
“哎,马叔,还有呢,自己领着自己的媳妇,别领错了。”小李庄的大李子喊道。
“啊,李老大,你不用说 ,谁也不傻。你不领自己的媳妇,你领人家的媳妇,你不等着挨揍啊。”俺爹一说,大家都呵呵大笑。
“哎,小义呢?景义呢?老大,家德,你景义哥呢?”俺娘问道。要上车了,俺娘,忽然,想起俺二表哥了。
“不知道啊,早晨在这了。这会儿,咋不在这了呢?老二,你看到表哥了吗?”大哥问道。
“没看到啊,是不是,在这冻的受不了,俺表哥上哪跑步去了?”二哥说道。
“哎,别是不是了,你二表哥不见了,老大,家德,你赶快去问你爹?老二,家林,你去你大爷那儿,你去看看你大爷哪?他那有没有你表哥。”俺娘着急的喊道。
俺娘一说,大哥,二哥都赶快去找表哥。大哥找到俺爹,给俺爹说,表哥不见了,俺爹说走不远。二哥,找到大爷,问大爷,大爷说不知道。大家正忙着找呢,二表哥回来了。
“妗子,俺回来。”
“回来了,你上哪去了,你也不告诉一声,我才发现你不在,我叫你两个弟弟可哪找你。你可把人急死了,这回来了,好啊,这车就要挨着咱们了,准备上车吧。”俺娘说道。
“妗子,上黑龙江,俺不去了。”
“不去了,上黑龙江?咋回事呀?”
“俺刚才上街里了,俺遇到俺姑父了,俺姑父是开这大汽车的,他不叫俺上黑龙江,他说,黑龙江那太冷了。去,到了冬天,都能冻死。俺不去了。”
“啊,你不去了,黑龙江。那你想好了?”俺娘问道。
“俺想好了。”
“你想好了,那儿,你就给你二舅说去吧。”
“好了,妗子,俺去给俺二舅说去,俺说完,就回魏湾了。”
“行,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人呀,一生,得有自己的主意。想干啥,自己没主意是不行啊。”俺娘生气的说道。
“哎,这一车,该马楼的了。马楼的,老马,你给我张罗着上车,我嗓子都喊哑了。”负责管理事的人说道。
“我张罗行吗,领导?”
“行,太行了,你是老党员了,张罗吧。”
“好,俺张罗,”上车了,马楼的,马楼的,上车了。”俺爹喊道。
“马楼的上车了,上车,去黑龙江了。”张叔上着车叨咕着。
一会,车,上完了。大汽车上遮盖着一个大布呢,我们看不出去了。
开车,有人喊道。大汽车,滴滴滴,滴滴滴,开了。大汽车,一辆接着一辆。长蛇阵摆开了。
“大哥,这车,真快呀。”
“快,老二,这车颠哒的很呀,要把住这车箱板子呀。”
“颠颠哒哒,也爽呀,大哥。”
“哎,车上的移民们,我给你们说呀,下午就到济宁了,到济宁,你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公家就给你们发好吃的了,大人发面包,小孩发月饼呀。”司机从驾驶室里喊道。
“是吗“叔叔,国家真好啊。快开,叔叔,这车,坐着真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