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和腰部的沉重感,以及隐隐作痛的头部,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骨骼仿佛在嘎吱作响。
尽管意识没有彻底沉入昏迷,但只是不断地反复经历浅眠与微弱的清醒。
“啊啊……正好在享受一点小乐趣呢……你不也是吗?”
男人用侧放的小刀轻拍着我的脸颊,就像是在玩弄什么玩具一般。
或许是玩腻了,他突然松开了抓着我前额的手,失去支撑的我瞬间重重倒下,脸贴着地毯。
不规则的发丝散落在我的脸上,痒得让人难受,可惜,我的手指根本动不了。
——三——
男人的电话内容完全没有进入我的脑海,所有的声音都像是从远方飘来的杂音。
我只能像漂浮在浓雾中一般,任由意识混沌不清。
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娴熟地收起小刀,随后随意地抓起我僵硬的手腕,像是拎起一个破布娃娃般,稍微提起了一下,随即又粗暴地甩开。
我如同失去控制的物体,毫无反抗地跌落在地上。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再次把手机贴在耳边。
如果我闭上眼睛,时间感就会彻底消失。
现在的一秒,究竟是几秒,还是几分钟?我已经无法分辨。
男人似乎完全掌控着我的状态。
他用一只手把我翻过来,随后走向储物柜,从里面取出某样东西,接着屈膝蹲下。
“……嘛,毕竟是你嘛。你这次应该也干得很漂亮吧?”
他的声音依旧轻松,可是他的手并没有停下来。
男人用肩膀和下巴夹住手机,同时抓起我的左手,将卡在肩膀上的外套扯下来,随即捋起袖子,在我的手臂上绑上一条橡胶管。
朦胧的视线中,我看到那条皮管深深地勒紧我的手臂,血管瞬间凸显。
随后,他打开从储物柜里取出的盒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支注射器。
“……嗯?啊,不,没什么。我们这边进展顺利……毕竟,我已经找到我要的东西了。”
——大脑瞬间清醒。
注射器。
——是针!
我浑身战栗起来。
“……啊。”
我的喉咙干涩得厉害,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男人却像是在安抚小孩一般,对着我淡淡说道:
“只是自白剂罢了,别害怕。”
“——啊。”
针,是针!
“——不、不、不要!不要!”
“嗯?”
我开始剧烈挣扎,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甚至连手指都没办法动一下。
我的声音细微而颤抖,男人则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嗤笑道:“哦?没想到你还能出声啊。”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忽然移向别处。
“现在?七楼的女更衣室。”
男人随口回答着,同时将肩膀上的手机拿下来,暂时把注射器放到盒子上盖着。
我的视野里,终于不再有那根银色的针头,呼吸也稍稍平稳了一些。然而,仅仅是想象着那根针仍在附近,我的内心就恐惧得想要尖叫。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男人皱起了眉头,慢慢直起腰。
我拼尽全力想要翻身逃走,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勉强扭动了一下,却只是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他俯视着我这副凄惨的模样,冷笑了一声:“……对了,这次的委托啊——”
话说到一半,却突然中断。
“……”
他微微皱眉,随后轻轻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盯着屏幕沉默了几秒。
——电话被挂断了。
男人不满地嗤了一声,然后随手把手机塞进口袋里,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我身上。
他弯腰拾起注射器,用力抓住我的手腕,冷冷地说道:
“……不想要这个的话,就老实告诉我蓝色帕拉贡在哪。”
“……”
“只要你说了,我就不会对你动粗。”
“………”
他的语气里带着隐晦的暗示,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我很清楚,他所说的“好好对待”,意味着什么。
我死死地咬着牙,不发一言。
看到我不配合,他的脸色明显变得阴沉,微微眯起眼睛,脸凑得更近了些。
“基德已经丢下你跑了,你还要替他保守秘密?”
“……”
“别忘了,把你拖下水的,可是他啊。”
我的眉头皱了一下。
男人似乎抓到了我的一丝反应,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手指轻轻按下注射器的活塞,将空气排出。
“……既然你不肯说,那也没办法了。”
他缓缓地抬起手,银色的针尖在灯光下闪烁,一点点靠近我的手臂。
“咔哒。”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突兀地在走廊尽头响起。
男人的动作瞬间停住。
“……”
门口的木门缓缓地被推开,发出**“嘎吱——”**的轻微声响。
那个声音,像是在笑。
我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男人猛然回头,眉头紧皱。
——黑色?
视野的边缘有些模糊,但我能嗅到那股危险而熟悉的气息。
黑色的皮鞋,缓缓迈步向前。
我强撑着抬起目光,透过摇晃的视线,看到一抹银色的长发在灯光下微微闪烁。
“……”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男人还握着注射器,微微皱眉,语气有些不耐:“你来干什么?”
他站起身,视线终于与来者对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与那双冰冷无色的瞳孔对视上。
——琴酒。
他静静地盯着我,随后微微抬手,扶住帽檐,缓缓地,将视线移向那个男人。
“……这个女人是?”
“哈?啊,啊啊……不是说过了吗?玛利亚。献给教团的……那个。”
“让开。”
“……什么?”
我茫然地看着那道黑影笔直地朝这边走来。
男人狐疑地打量着琴酒的身影,低声嘀咕道:“——……?你在做什么?”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瞬间僵硬。
突如其来的动作使他的手挥空了,只剩下轻微的风声。
我看见琴酒屈膝蹲下。微风拂过脸颊,我迟钝地眨了眨眼,抬头看向他。
——……
目光相交不过一瞬,我便闭上眼睛。
止血带被解开,在黑暗中,我听到男人的皮鞋在地毯上摩擦的声音,通过震动传入身体。
琴酒那冰冷的指尖轻轻梳过我被凌乱剪短的头发,忽然碰到耳朵,我的身体忍不住一颤。
“……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
他那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并非在询问我。过于漫长的沉默未能形成答案,但琴酒也无需答案,他早已心知肚明。
不知为何,我感受到了一种温暖的触感,从背后传来。
即便知道自己被抱了起来,我仍旧无法睁开眼睛,甚至情不自禁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恶心透了。
“……教、教团的……”
“让开。”
“……啊。”
“让开。”
空气冷得刺骨,而他的心跳声透过耳朵直击大脑,出乎意料地让我有些安心,我忍不住想要责骂自己。
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的意识,仿佛达成了默契一般渐渐沉入黑暗。
——不行,我不能这样,我得救出安室先生。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可思绪却变得迟钝,最终只剩下琴酒身上的气息笼罩着我,让我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半梦半醒之间被抱着前行,我无力去注意周围的景象。即便如此,我仍能察觉到自己正被带着穿过一条漫长的走廊。
耳边传来近似又遥远的声音,零星的信息片段留存在意识的角落。
“……老大……”
“开门,伏特加。把贝尔摩德叫来……”
伏特加的声音、电梯的提示音。
我无法思考,无法睁眼,只能依靠听觉和嗅觉来感知周围的一切。
电梯独有的那种令人晕眩的升降感令我眉头微蹙,仿佛某种药物正影响着我的身体,不允许剧烈晃动。
轻声呻吟了一下,手臂差点无力垂落,然而琴酒却调整了抱着我的姿势,这样的细微举动让我感到些许不适应。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近在咫尺。
身体被轻轻放下,尽管意识昏沉,却并未完全失去知觉。就像被注射了强力的麻醉剂一般,四肢沉重无比。
脸颊贴着沾染烟草味道的车座皮革。随着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我的身体也随之微微颤抖。
我大致能推测出自己此刻身处车内。
车辆平稳行驶,并无剧烈颠簸,伴随着汽车的律动,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然而,恶心的感觉并未完全消退,意识仍旧游离不定。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流逝。
当我终于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已不在车里,空气中也不再残留烟草的味道,而是身处某间房间之中。
模糊地盯着天花板,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仰躺在某张床上。
天花板上的吊灯没有亮起,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型台灯,散发着温暖的橙色光辉。
身体沉重得连动一根手指都嫌麻烦,但我还是微微侧了侧脸,眼前的视野被放大后的白色床单占据,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
房间似乎开了暖气,温度适宜。从厚重的深棕色窗帘缝隙中,可以看见外面漆黑的夜空,以及远方闪烁的城市灯火。
放弃思考,缓缓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房门开启的声音传入耳中。
微弱的光线渗透进昏暗的房间,听到声响,我缓缓转头看去。金色的发丝在台灯的映照下,渐渐被暖光侵染。
门被关上,来人向我走近。尽管未能听见脚步声,却能察觉到地板的细微震动——想必房间铺着地毯。
——呼吸声,很近。
我熟悉这股淡淡的香气,这是属于女性的气息。
强撑着睁开眼,我看到她那双冷漠的眼眸正俯视着我。
她轻轻坐在床沿,手指拨弄着我被剪短的头发。
“……贝、贝尔……”
我努力地动了动嘴唇,想要叫出她的名字,然而下一秒,她修长的食指轻轻按在我唇上,阻止了我的声音。
“嘘。”
她低声笑了笑,缓缓移开手指,轻声说道:“terrible hair(真是糟糕的发型)。”
“到底要怎么折腾,才能变得这么狼狈呢……”
“………”
“你的失误,会让波本受到责难哦……是吧?琴酒?”
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但话语的指向未必是我。
我还没有恢复到能确认隐藏在黑暗中的琴酒的程度,但我知道,贝尔摩德的话语如利刃般直刺心脏,令人喘不过气来。
“……呃……”
鼻腔深处传来一阵刺痛,伴随着仿佛麻痹般的感觉,喉咙深处涌上一股灼热,几乎让人作呕,呜咽声险些从唇间溢出。
眼眶里涌出的滚烫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模糊了视线。
“呃、……呃……——……”
——为什么会哭?
没有任何理由,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涌。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遏制这股无端的情绪。
拼命压抑着哽咽,然而声音依旧闷闷地溢出,像是被吞咽的呜咽。
“……、……、……”
屏住呼吸,我用尽全力握紧贝尔摩德的手指,但恐怕,指尖根本没有丝毫力气。
就像拧干浸满水的抹布一样,眼泪一滴滴渗透进床单,湿润了一片。
即使在模糊的视线中,我仍能看见贝尔摩德微微皱起了眉。
“……骗人。”
随后,她的唇微微颤动,似乎有些不自然。
“头发,一点都不难看。很漂亮。”
那声音如同摇篮曲般轻柔,令人心安。
正是这句话,仿佛触发了某种开关,让本就耗尽体力与意志的身体,最终坠入深沉的黑暗,如沉入水底般彻底放松。
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无梦的沉眠,近乎死亡般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