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想起方三元的时候,他已经在城门口义务劳动好几天了。
我将给贺十三娘准备的礼物送去王庭之后,才将他从守卫手里领回来。
这小子本来就生得黑,这段时日又清瘦了许多,看起来就跟个小黑猴儿似的。
他蔫蔫地跟在我身后,看起来心事重重,一言不发。
我问:“怎么,还想着回去做沙匪?”
方三元摇摇头,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地像什么样子。”
方三元鼓足勇气,问:“我若是学好了,将来也能同他们一样上战场吗?”
我听得稀奇,“怎么,你想参军?”
“……想。”
“理由。”
方三元支支吾吾:“……”
“大声点。”
方三元闭上眼睛,心一横,吼道:“我也想像那些守卫大哥一样做个大英雄!”
他声音洪亮,引得周围几个路人频频回头看他。
我噗嗤一笑。
方三元更加生无可恋。
“抱歉抱歉,我不是在笑你。”我忍住笑,“那你打算去哪里参军?”
“没想好。”方三元问,“你说夜兰国会收留我吗?”
我狐疑道:“你不是楚国人吗?”
方三元摇摇头,“我们在边境出生的人都是杂种,没有户籍,楚国不认我们,北漠诸国也不认我们。”
我嘀咕道:“难怪年纪轻轻就做了沙匪。”
方三元苦恼道,“难道我只有回去做沙匪吗?”
“未必。”我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样吧,等你考虑清楚了,确定自己要入夜兰籍,我帮你。”
方三元瘪着嘴,“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我有个儿子,与你差不多大。”
一想到宋曦,也不知他在雪山如何了,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传音蛊里都没有他的动静,我都怀疑是不是雪山太冷,将他那只传音蛊冻死了。
方三元瞪大眼,“可是你看起来最多二十……不不不,最多十八岁,你哪来的这么大的儿子?”
我还没说话,他继续道:“难道是你嫁了个老头?那孩子是老头的先头夫人留下的?”
“……”
我有些无语,方三元见我不说话,愈发觉得自己猜测的是对的。
他猛地想起秦君遥,道:“那之前和你一起的那个男的,是你养的小白脸?”
“嗯!”我点点头,慎重道,“此事只有你知道,可千万不要说漏嘴了。”
方三元拍了拍胸脯,“放心,小爷我守口如瓶。”
我带着方三元回到王庭,侍女领着他去休息的时候,他还很是受宠若惊,手脚都不知怎么动了。
贺十三娘醒来的消息是在春神节前一日散出去的,举国欢庆。
一夜之间,整个王城张灯结彩,乐声从早到晚都没停过。
贺十三娘两口子早上要去春神庙求神,中午带领族人去神山祭祀,下午还得去祭桥拜先祖,忙得很。
为迎春神,全城的百姓都会在这一天,摆出食物,邀请来往路人品尝。
不夸张的说,路过的狗都要被老奶奶塞一嘴糖糕。
夜兰富裕,吃食上却不如中原丰富,我想着给贺十三娘带的那些种子,得找一片土地培育才行。
街头有个小姑娘在卖花环,我瞧着花儿新鲜,便买了两个。
没想到秦公子戴花环还甚是好看,我满意极了,“夫君果然貌美如花。”
秦君遥将我头上的花环扶正,“嫊嫊也好看。”
这时,一阵敲锣声响起。
我寻着声音望过去,没想到夜兰也有杂耍,我拉着秦君遥挤进人群,却不曾想遇到了熟人。
段离:“……”
我眨了眨眼睛,“哟,真巧啊。”
段离默默撇过头,似乎不想与我扯上关系。
这我哪能如他的愿,当即笑眯眯唤了一声,“段离!”
段离身边是一位盲眼少年,素纱遮眼,瞧着温顺乖巧,不过我观他气息低绵内敛,像是会武的。
“阿离,你朋友?”
段离冷漠道:“不认识。”
“真是无情,我们同行这么久,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你竟说不认识。”我仗着那盲眼少年看不见,满脸得意,语调里却悲哀沉痛。
我凄凄道:“我心之痛,难以言表。”
段离磨磨牙,拉着盲眼少年的手腕,“我们走吧。”
我见盲眼少年正欲离开,道:“在三十九丘我多次舍命救你,你竟然……”
一听到三十九丘,盲眼少年顿了顿,抓着段离的衣袖,问:“我给你的引路石呢?”
段离扭扭捏捏道:“不见了。”
我一惊,顿时觉得后怕。
我一直以为段离并不知有引路石这个东西,却原来他曾经也有一颗。
既然如此,他为何不杀了我夺石?
盲眼少年道:“我等不到你,自是会出来寻你,何苦擅闯三十九丘。”
段离道:“……与你约好了,自然是要来的。”
盲眼少年顿了顿,对我说道:“既是阿离的朋友,那便也是在下的朋友,多谢姑娘在三十九丘仗义相助。”
段离冷哼一声。
“还是这位小哥明事理,不知怎么称呼?”
盲眼少年道:“在下邱芜,姑娘如何称呼?”
“赢九。”
邱芜微微点头,“能与姑娘结交,是在下的荣幸。”
段离幽幽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邱芜蹙眉。
段离道:“她是秦君遥娶的老婆,这两口子一个比一个坏。”
“青州秦公子?”邱芜恍然,“难怪……”
他虽然看不见,却能准确地分辨出秦君遥的位置,朝他拱手道:“秦公子,邱芜有礼。”
秦君遥道:“三年前,江湖上出现过一个少年诸葛,曾在武林大会上大展风采。只是不知为何昙花一现后就隐匿了踪迹,原来是来了夜兰。”
邱芜淡淡一笑,“没想到秦公子还记得在下,在下荣幸之至。”
“先生哪里的话,能与先生相识,才是秦某之幸。”
这些江湖人,客套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
我道:“行了,再客套下去天都黑了,一块去吃个饭啊?”
邱芜刚答应完,段离就道:“不要。”
“又没问你。”反正邱芜去了,段离肯定是也要去的。
一刻钟后,我们坐在酒楼雅间,段离恶狠狠地瞪着我,似乎想将我扒皮抽筋。
“上次打晕你确实是我不对。”我斟满酒杯,一饮而尽,“我干了,你随意。咱们一笑泯恩仇!”
虽然话说得漂亮,不过我心中却想,倘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打晕段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