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而略显压抑的房间里,母亲肖菊英轻抬素手,缓缓推开了叶卫东的房门。
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二十斤粮票,仿佛那是她能给予儿子最后的一丝慰藉与支持。
“卫东,这二十斤粮票你拿着,你爸不许我多给你钱,这粮票不是钱,不算违背了他。”
她的声音轻柔,却难掩其中的无奈与一丝愧疚。
叶卫东躺在床上,听到母亲的话,心中的愤懑如潮水般翻涌。
他没有理会,只是翻了个身,将身体朝着里面侧躺着,那姿态分明是在向母亲表明自己心中的不满与怨气。
肖菊英见儿子这般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莲步轻移至床边。
她微微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粮票塞进了叶卫东的衣服口袋里。
接着,她再次开口劝道:“卫东,你也别太生你爸的气了,我问过你爸了,你爸就是怕你们两人到了那里以后,会经常商量着要如何返城,这样,对你和对他,还有对我们两个家庭都没有好处……”
她的眼神中满是忧虑,眉头微微皱起,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的痕迹此时愈发明显,那一道道细纹仿佛都在诉说着她内心的纠结。
…………
与此同时,红星大院。
陈红舞焦灼不安地在那宽敞却又仿佛狭窄得令人窒息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她的双眉紧紧蹙起,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焦急与忧虑。
两天过去了,爸爸竟然既没有抓到要绑架她的人,也没有找到那个救了她的小战士。
她显得十分急切,心里如同被无数只猫爪子肆意抓挠一般。
这些日子以来,那个小战士那高大伟岸的身影,就像一座巍峨耸立、直插云霄的山峰,深深地镌刻在了她的脑海深处。
尤其是他孤身一人,毫不犹豫地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她的性命,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仿佛一道神秘而又充满魔力的魔咒,在她的心中不断地浮现、盘旋,怎么都挥之不去。
“我一定要找到他,哪怕只是为了向他道一声谢。”
陈红舞在心中暗暗发誓,那誓言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炽热而强烈,足以将周围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然而,这个时代的街道上没有摄像头,她又不知道那个人的姓名,想要找到那个神秘的男孩子,简直比在浩渺无垠的大海里寻找一根纤细的针还要困难。
叶卫东显然是刻意回避,而陈红舞所掌握的线索犹如凤毛麟角,仅有一些模糊的外貌特征和那惊心动魄的事件经过。
尽管陈铁柱的警卫方成武率领着一群人不辞辛劳、日夜兼程地四处寻觅,却依旧一无所获。
当方成武一脸无奈地宣称暂时找不到那个人时,陈红舞心中的焦虑恰似决堤的洪水,愈发汹涌。
她那美丽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而璀璨的光芒,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她决定不再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垂怜。
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拉上几位女同学,踏上了自行寻找的艰辛征程。
她们来到书店附近,那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渴望,急切地向每一个路人打听着那个英雄的下落。
她们的声音清脆而响亮,仿佛是在奏响一曲寻找英雄的激昂乐章:
“十七岁左右的年纪,身高大概一米八二,穿着军绿色棉衣,国字脸,眉毛浓密,眼睛又大又有神,一脸英气,正义感十足,那天在书店外一个人勇敢地躲过了敌特分子的枪击……”
皇天不负有心人,书店里的一位售货员听到陈红舞的描述后,那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绽放出兴奋的光彩,激动地说道:
“同志,我想起来了一件事,当时我就有些怀疑,但我到现在也不能肯定。”
陈红舞心中顿时如小鹿乱撞,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她连忙迫不及待地问道:“太好了,同志,你是不是知道那人是谁了?”
售货员却缓缓摇了摇头,说:“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那天我也看到了那个小伙子一个人救下你的情景。当时他一把将你甩到了书店内,正好是我将你拖了进来,然后迅速关了书店的门,因此,我也瞥了那个小战士一眼……
就在那天下午,我见到了四个小伙子来我们书店买书,其中一个小伙子我看就很像是那个人,只不过,这个人没有穿军装,还向我询问有没有高中数理化等科目的习题资料……”
陈红舞已经从爸爸那里得知了,那个救了她的人,应该并不是真正的战士,而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而且,那个年轻人应该是练过的。
“那……阿姨, 除了那个人,他的其他同伴是什么样子的,您还记得吗?”
陈红舞想着只要找到四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就更容易找到那个人了。
售货员认真地皱起眉头,仔细地想了想,然后一一道出了四个人的一些特征。
陈红舞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拿出笔和本子,那笔尖在纸上飞快地舞动着,她的眼神专注而认真,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现在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和同学们继续沿着路打听那四个人的下落。
找四个人目标更大,应该会更容易一些。
可她们依然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陈红舞又想到那个人想买数理化试题方面的书,她那聪慧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断定这个人一定是个学生。
…………
元月七日,这是叶卫东正式告别家,踏上前往农村插队征程的日子。
爸爸所在的单位有吉普车,只要他开口,就可以用车来送他们。
但叶卫东深知,以爸爸那刚正不阿、坚守原则的性格,这是绝不可能的。
一大早,肖菊英便早早起身,在那弥漫着烟火气息的厨房里精心准备了丰盛的早餐。
厨房中,热气腾腾,袅袅炊烟缓缓升腾。
叶卫华和叶卫红也早早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知道叶卫东今天要去农村了,说是一定要送他。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陪着叶卫东吃完了早餐。
爸爸表情严肃,语气庄重地交代了一些套话和大话,说是因为军营中有事无法送他。
叶卫东心中满是抵触,他一点也不想理睬,爸爸的话语仿佛是一阵遥远而模糊的风,他说了一些什么,叶卫东根本没有听清楚。
但妈妈要与叶卫华和叶卫红一起送他去火车站。
虽然叶卫东与周辉约好了一起出发,还有王建钢和张国庆都会来送行,但他也没有拒绝三位亲人送他。
这是他最渴望的亲情,也是他重生到这个家庭以来十分难得的一份亲情。
略显清冷的清晨,时间缓缓流淌,没过多久,王建钢那高大而略显魁梧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身上仿佛带着一股淡淡的朝气。
他的脸上,洋溢着憨厚而温暖的笑容,那笑容如同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些许周围的阴霾。
他的手中,紧紧提着两个袋子,袋子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似乎里面装着的不仅仅是物品,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情谊与牵挂。
又过了一会儿,张国庆同周辉一家四口也相继抵达。
周辉的家中,除了年仅十岁、或许因年幼懵懂而未前来的弟弟周腾外,他的爸妈以及他那可爱的妹妹都一同前来为周辉送行。
周辉的父母,身为普通的工人,他们的面容上镌刻着岁月的痕迹与生活的辛劳,然而此刻,那一张张脸上却带着质朴而真挚的笑容。
他们的眼神中,满是对儿子的关切与期望,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千言万语,有对儿子远行的不舍,有对他未来生活的担忧,更有对他能够茁壮成长、有所作为的深深期许。
周辉的妹妹周敏,年纪与叶卫红相仿,同样处于那充满青春活力与憧憬的初中时光。
那女孩站在那里,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扎着两条乌黑亮丽的辫子,辫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仿佛在跳着欢快的舞蹈。
她的眼睛明亮而灵动,犹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清澈的眼眸中透着少女的纯真与对哥哥远行的淡淡忧伤,又似乎隐藏着对未来未知生活的一丝好奇与期待。
叶卫东与王建钢赶忙上前,与周辉一家人都打了个招呼,却没有进屋落座,因为这边叶卫东也准备好了,只等周辉一到就一起动身。
王建钢缓缓走上前,他的眼神中满是担忧,那担忧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微微抬起手,将手中的两个袋子分别递给了叶卫东和周辉,声音低沉而诚恳地说道:
“到了农村里插队,那里一定条件艰苦,缺医少药的,这些药品你们可得收好,有备无患啊。”
说罢,他轻轻拍了拍袋子,仿佛在给予他们力量与安慰。
每个袋子里都装着的阿斯匹林、红花油,甚至那珍贵无比的一盒盘尼西林,在此时都显得格外重要,它们不仅仅是简单的药物,更是在艰难岁月里可能成为救命稻草的希望之光。
而一旁的张国庆则面带微笑,他手中捧着一些零食,有饼干,还有黄桃罐头等。
他走上前,将零食也分别递给了叶卫东和周辉。
看得出来,这两位仍留在京城的兄弟,为了送别叶卫东和周辉,可谓是用心良苦。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朋友深深的情谊与不舍,在这即将远行的时刻,给予他们最真挚的关怀与祝福,让这份情谊在这清冷的冬日里,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
肖菊英已经给叶卫东准备好了两个行囊,一个是打好包的一铺一盖,那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仿佛是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另一个是放了些衣服、书本和牙膏牙刷等的大布包。
叶卫东将兄弟们送的东西也放入了这个包中。
王建钢直接走到叶卫东身边,那有力的双手轻轻拿起铺盖,稳稳地背在了背上。
在母亲肖菊英的提示下,叶卫华就给叶卫东背起了另一个大布包。
张国庆则主动从周辉的身上取下一个背包,另一个,周辉就主动把他父亲那个包接了过去。
叶卫东空着手走,有点不好意思,他想要从王建钢那里接过来,但王建钢不管怎么说也不愿意。
然后,正式出发。
外面,天空阴沉得仿佛要将人压得窒息,铅灰色的云层厚重地堆积着、翻滚着,宛如一座即将崩塌的山峰,沉重地压在人的心头。
此时,细碎的雪粒已经簌簌地落下,那雪粒如同天空洒下的白色沙砾,打在路旁的树叶上,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仿佛是大自然奏响的一首低沉而哀怨的序曲。
雪粒渐渐变成了轻盈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舞着,就像是无数只洁白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每一片雪花都似一个小小的精灵,带着神秘的使命降临人间,它们在空中肆意地旋转、飞舞。
没多久,一行人来到了公交车站台。
这时,雪还未尽情地展现它的美丽,雨又迫不及待地加入了这场大自然的表演。
冰冷的雨滴与雪花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迷蒙的雨雾。
那雨雾如同一张巨大的白色纱幕,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其中。
好在公交车站台处有遮雨棚,雨雪一时落不到他们的身上。
很快,专门接送知青的公交车就来了,车身在雨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众人快速挤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的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汽油味和人们身上散发的气息,叶卫东透过车窗,望着外面那朦胧的世界,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的将是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