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瀚海失笑,“那怕是不行了。”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
何瀚海开始跟沈舟说起这阵子翰林院里发生的事。
何瀚海虽然在翰林院那边没什么存在感,但也正是因为如此。
有些人说话并不会特意避着他。
他也暗戳戳听了不少事情。
虽然大多数都是抱怨天道不公,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话语,但偶尔也能听到一些小道消息。
比如谁家有联姻打算,谁表面看着不错,私底下却是个不好相处的。
等等。
虽然都是些八卦,但沈舟听得也挺津津有味的。
这边。
赵骜哪也没去,直接让刘詹伺候着换了衣服。
刘詹欲言又止,“皇上,贤妃派人过来,说是小皇子想您了。”
赵骜瞥了眼,“嗯”了声。
皇上不说话,刘詹也不敢再往下说了。
替皇上弄好腰带衣摆后,便安静地站立一旁。
赵骜走出内室,看了眼案上那些特意让人挑出来的贺礼,随即走过去坐下。
贺礼能送到皇上手上,那都是经过几道检查的。
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
赵骜看了眼盒子上面写着的名字,随手把贺辰飞的贺礼盒子拿了出来。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个画卷。
“又是这个。”声音无奈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刘詹抬眼偷偷瞧了下,见皇上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画卷,都不用猜,顿时就知道这是谁送的。
说起来,贺公子之前并不是送画卷的,而是搜寻各种珍贵之物送过来,表明重视之意。
只不过前些年被皇上说过一次后,倒是开始年年送画卷了。
什么礼轻情意重,送亲手画的,情意更是重。
想到当年贺辰飞说的那些话,刘詹低头扯着嘴角无声笑了笑。
大概已经知道皇上会说些什么了。
果然,皇上下一句,便是让人张挂起来。
刘詹上前接过,熟练地把画卷拿到偏殿里张挂了起来。
回来时,便见皇上手里拿着个奇怪的东西,正在左右端详着。
这是他从没有见过的东西。
刘詹不由道:“皇上,这是何物?奴婢从未见过。”
赵骜摇头,“别说你没见过,朕也没有见过。”
刘詹一愣,“皇上,这难不成是工部那边送过来的?”
往年工部送的东西是最让人稀奇的。
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
皇上倒也乐意看上两眼。
没想到,今年送的,又被皇上多看了几眼。
刘詹还以为自己猜对了。
没想到,皇上却是摇了摇头。
“不是工部,是沈爱卿送的。”
刘詹一听,心里一惊。
“皇上,沈侍讲送的,可是稀奇。”
“嗯。”
确实稀奇。
若不稀奇,赵骜也懒得看上一眼。
刘詹心里是惊讶的。
他去偏殿是赶着去的。
回来也是赶着回来的。
按理说他来回的时间并不长。
皇上第一眼看贺公子的贺礼,这不算稀奇。
可皇上这么早看沈状元的贺礼,这就有些稀奇了。
若他没想错,沈状元的贺礼,皇上该是第二个拆开的。
且不说案上的贺礼,除了六部尚书的,便是王公国戚的。
沈舟的贺礼能让皇上特意提醒一句送过来,便是不易。
这第二个就拿起来,可就足以让刘詹明白。
沈舟这人,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怕是跟贺公子差不多。
虽然这一点,目前为止,除了他之外,并没有人知道。
想到这,刘詹往旁边看了眼,心道怕是皇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可想而知,有些事,也不能光看表面。
沈状元现在看着是在皇上这边没有多少出现的机会,但这人即使不出现,也能让皇上记得这个人。
这便是不易了。
刘詹甚至怀疑,这些是不是沈舟的手段。
通过一点一点的事,在皇上这边逐渐留下印象。
若这些真是手段,那此人的心计,怕是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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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一头大,一头小。
赵骜看着镶嵌在里面一些的镜片。
突然想到之前沈舟说的眼疾那事,他把小那头的镜片放到了眼睛前。
对面墙上张挂的字画,瞬间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那一笔一画,跃然纸上。
像是在他眼前一一跃动浮现一般。
赵骜顿了顿,把这东西拿开,目光却始终黏在对面那字画上。
这一回,他并不能清楚地看到字画上的细节。
用那东西看,和不用那东西看,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赵骜低下头,看向沈舟送来的东西,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亮光。
“这东西不错。”
刘詹一直注意着皇上的动静。
闻言,他心里顿时又是一惊。
这些年来,他可从来没有听到皇上夸过一句这些官员送来的贺礼。
大多都是拆开看一眼,随后便让人收进库房里。
有的甚至看都不看,直接让人拆开告知里面是什么。
可想而知,能在这种时刻得到皇上的一句夸赞,到底有多难。
然而,沈舟就办到了。
“拿大氅来。”
刘詹还在想着沈舟送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得到皇上如此夸赞。
突然便听到了皇上的吩咐。
他下意识地转身往内室走。
可走了几步后,他忽然反应过来。
殿内并不冷,皇上完全用不着穿大氅才对。
他回头看了眼,便见皇上已经起身,手里拿着沈状元送的东西,神色里难得地显露出了一丝急意。
刘詹不敢再看,连忙进去把厚大氅拿出来,伺候着皇上穿上。
赵骜一刻也等不及了。
几乎是刘詹刚弄好,他便甩开刘詹的手,大步往外走。
刘詹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忙快步跟上。
赵骜出门后,迫不及待地拿着手里的东西远眺。
他越看,心跳就越快。
不由的,他下了台阶。
仰头看向上空。
旭日东升。
光芒四射。
让他的眼睛不适地微微眯起。
可他却丝毫不想放下手里的东西。
沈舟这个贺礼,是送到他心坎上了。
赵骜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闭上眼睛,稍微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
刘詹一会看看皇上,一会看看那日头,一会又看向皇上手上拿着的东西。
丝毫不懂皇上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般失态。
赵骜缓缓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向刘詹。
“派人去把工部尚书叫过来。”
“是。”
现在可是放假时期,又是正月初一,皇上竟然要面见工部尚书。
皇上这般不镇定的样子,可是少见。
刘詹压下心里的震惊,连忙去安排皇上吩咐下来的事。
很快,便有太监跑着离开了乾清宫。
赵骜看了眼,又拿起沈舟送的东西看了起来。
他看宫殿,看琉璃瓦片,看壁画。
看一切能看到的东西。
他的这副样子,仿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可明明,皇上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看这些东西,已经看了二十多年了。
现今还能有如此觉得新鲜的时候,实在是让刘詹好奇。
他在不远处静静看着皇上到处走动的身影,忽而觉得皇上此刻有些鲜活。
他八岁来到皇上身边伺候。
皇上当时五岁,大冷天的,天还黑着,就起来背书。
然后掐好时辰过去请安。
几乎每次从太后那边出来,皇上的手心都被戒尺打得通红。
他因着年纪小,被皇上看中,能跟在皇上后面伺候。
上药他也上过几回。
每次上完药没一会,皇上又要开始练字做题。
不然做不完,太后那边又会派人过来请皇上过去。
每次从里面出来,皇上那张白嫩的小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明明才五岁,皇上的嘴角却始终紧紧抿着。
刘詹以前不懂,太后怎么会对皇上这般严苛。
明明,她只要夸上皇上一句,给皇上露个微笑,皇上就能高兴一整天。
可这样的时刻,只有先皇在身旁时,太后才会装个样子,夸夸皇上。
只有那时候,皇上的脸上才会出现一些孩子该有的神态。
可往往第二天,太后对待皇上的态度更是糟糕。
请安都要跪好久才能起来。
刘詹那时还心疼皇上。
很是不明白太后怎么会是这样子。
后面知道皇上的身世之后,才惊觉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太后不喜欢皇上。
甚至皇上越是长大,她便是越恨。
恨到皇上十岁那年冬月,因为生病耽误了去请安。
病好之后,在太后宫门前跪了不知多久,太后才同意了让皇上进去请安。
而那一跪,直接让皇上的病情再次复发。
还是先皇生气,太后后面才有所收敛。
可也是那一年,刘詹便发现,皇上变了。
他不再因为一点夸赞和赏赐就高兴。
也不会把自己的喜怒真正地挂在脸上。
他甚至开始变得会笑,会生气。
那一刻,刘詹觉得,皇上他,好像被迫地长大了。
刘詹陷入了回忆里,等回过神时,刚好看见皇上放下手,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他连忙走过去。
赵骜转头看了眼,随即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你看看。”
刘詹又惊又喜,忙伸手接过。
可接过之后,他又懵了。
“皇上,奴婢能看?”
赵骜点头,“看一眼。”
刘詹一听,连忙道谢。
道谢之后,他按照皇上先前的做法,把东西放到眼睛前面。
那一瞬间,刘詹终于是明白皇上为何会这般激动了。
他从没有这般清楚地看清过这宫殿上的瓦片。
他惊得咽了下口水,没敢再看。
忙把东西双手呈给皇上。
赵骜伸手,把东西拿了回来。
他问刘詹,“觉得如何?”
刘詹深吸一口气,叹道:“回皇上,奴婢看得很清楚。”
赵骜笑了下,手指在那望远镜上轻轻划过。
“朕看得也挺清楚的。”
刘詹没看之前,只觉得皇上这般反应有些奇怪。
可看了之后,便觉得沈状元是有点东西的。
送出的东西能让皇上这般喜欢。
又是出来吹着寒风这看那看,又是对他笑的。
可是罕见极了。
赵骜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忽而道:“晚点派人去沈家一趟。”
刘詹连忙竖起耳朵,听从吩咐。
赵骜道:“你亲自去库房里挑些东西送过去。”
刘詹正想问问皇上该送些什么,皇上便已经转身走了。
这态度,明摆着就是让他自己决定。
刘詹看着皇上的背影,想到皇上这般高兴,沈状元这个赏赐,便不能低了。
他心里有了数,伸手招来两名太监。
“你们随我去库房那边一趟。”
“是。”
刘詹很快从库房那回来。
“皇上,奴婢让人把东西送过去了,里面有白银百两,布料五十匹...以及一些稀奇玩意。”
赵骜听完,点了点头,“好。”
刘詹闻言,松了口气。
正想去一旁站定,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些动静。
他猜想是工部尚书过来了,忙跟皇上说了声,便退了下去。
打开宫门一看,还真是工部尚书段智渊。
他笑着走出门,“段尚书可是来了,快随我进去。”
段智渊是赶着过来的。
闻言,喘了口气,笑着应了声,忙跟刘詹进了门。
他根本来不及询问刘詹,皇上这个时候让他过来所为何事。
他忐忑着一颗心,低头来到皇上面前。
“微臣参见皇上。”
“爱卿平身。”
赵骜直入主题。
“爱卿先看看这个。”
刘詹走过去,双手接过,把那东西拿到了段智渊面前。
段智渊抬眼一看,瞬间顿了顿。
他接过之后,左右看了看,见上下两头都有玻璃片,实在是有些懵。
“回皇上,微臣不懂您是何意。”
赵骜手指在案上轻轻敲了敲。
“爱卿把小的那头对着眼,然后看向右边墙上的字画。”
段智渊不明所以,跟着皇上的话照做。
那一刻,段智渊觉得自己好像重获了新生。
他的眼睛,看得是如此的清晰。
“这,皇上,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他惊得语无伦次。
把东西拿下来后,他看向墙上的字画。
他那双眼睛,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的字到底是什么字。
可用上这东西之后,他甚至能把那幅字画上的诗一句一句地读出来。
这便是差别。
他不信邪地又拿着那东西看了一遍。
这回,手都激动得开始抖了。
“皇上,这是个好东西啊!”
若是用到了战场上,用到了边关那边。
可是个厉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