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而活?
这个新奇的说法,就像鱼儿吐出一串泡泡,眨眼的功夫便全部破碎了。
小荷轻笑一声,拍了拍温致的脑袋:“你小子,不枉姐姐疼你一场。
不过,像我们这般身若浮萍,命如草芥之人,能顾好眼前便已是万幸,哪里敢想什么天长地久呢?”
跟在公主身边,小荷曾见过皇城之外的水深火热,见过长城之外的哀鸿遍野,她害怕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她晓得,公主哪怕犯下天大的错,也只是褫夺封号,终生圈禁。与其独自面对外头的变数,不如陪公主一同被囚在公主府,平淡地了了这一生。
“正因天地莽莽,祸福缘定,世事无常,我们便更不能自轻自贱,即使一无所有,也有卷土再来的勇气。
我信姐姐,不论在哪都有绽放光彩的能力与能量。”
温致步步相近:“姐姐,跟我走吧。”
小荷姐姐堪比他的亲姐姐,他要带小荷姐姐走,小荷姐姐不该在此蹉跎了年华。
他都想好了,先赎回小荷的卖身契,将小荷送出去。再多塞些钱,将自己塞进遣送出宫的太监名单里。
太监是皇家所有,除非年老且外头有亲人尚在,或者上头开恩将其遣散出宫,不然就得老死在皇家宅院。
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好在不管在什么世道,钱都是最好的通行证。
见小荷久久不答,温致也不好再劝,只说让她考虑着,若有定论,快快通知他一声。
晚间,宫里终于传来了新的旨意。
公主犯上作乱,其罪当诛,圣上仁慈,赦了公主,即日起褫夺封号,永囚公主府。
公主身边近侍一律杖杀,几位盛宠的公子皆被打入大牢,不日流放千里之外,永不能回京。
近侍全部杖杀?那瑶裳岂不是?!
温致乍一听这消息,不由得悲从中来,眼前不断浮现那日瑶裳提灯领他去面见公主的场景。
装扮华贵,不输寻常人家闺秀的瑶裳姐姐,冷面拒绝他的糖果,又怕他多想,出言解释的瑶裳姐姐,严以律己,只为不负公主的瑶裳姐姐。
她才不是自己书页上的一个名字,她是活生生的人啊~
皇权之争,轻易便能除去一个在这场争斗中无辜的公主,皇权之重,翻翻手便有无数无辜人为之牺牲。
温致知道,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的人,正是李鹤行与李鹤行背后的七殿下一党。
可是这样又能如何呢?他能改变什么?自古皇权之争,哪个不是尸山血海里上位的。
管它什么富贵窝,他现在只想逃离这里。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反正李鹤行的计划推进得很好,公主被囚禁,他很快就能改头换面,光明正大地站在七殿下的身边,实在用不着他这个老父亲再去送什么温暖。
他自去找个偏远的镇子,过他的悠哉日子去,待李鹤行拜相,他便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若小荷同意和他一同离去,临别之前,他一定尽力为小荷绸缪余生,若不愿……
温致烦心着,无目的地在宅中乱转,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李鹤行的住所。
来了无数次的星河苑,就如元宵节那夜一般,是整个宅院里最安静的地界。
这些日子,有了温致的照拂,总算有一丝春意肯赏光入这星河苑。元宵夜温致背来的几束梅花,在这无限的春色里显得格格不入。
严冬已然过去,是时候说再见了。
温致爬上墙头,折下一支从院内微微探出头的杏花以做纪念,方收入怀中,便听到底下熟悉的声音。
“好好的大门不走,怎的又学起了小毛贼飞檐走壁?”
李鹤行站在墙下,仰头看着温致,“承蒙小友冬夜赠梅,小生酿了几坛梅花酒,味道意外得不错,小友可愿共饮?”
哈…哈哈…温致记得当日,他掉下来后,吓得要死,丢下一地散落的梅花便跑了。
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可是看了眼底下那人热切的目光……也罢,到底是自己手下的纸片人,就当做是最后的告别吧。
温致从墙上下来,跟着李鹤行进了内室。
内室里竟然已经准备好了下酒菜和酒,看着菜式也是异常精致,温致顿时有些局促,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公子是已经邀请了客人吗?”
“温温说笑了,在这个府中,我的客人,唯小友尔。”李鹤行说罢,落寞地垂下眸子。
“怎么了?”
温致处于礼貌地询问,内心oS:都胜利在望了你还有啥可忧郁的。
李鹤行拉着温致坐下。
两人都坐下了李鹤行还不松手,用略带忧伤的眼神看着温致:“我以为……以为豆顺虽懒怠,到底也只有他肯留下来照顾我,他是向着我的。
没想到他肯留下来,只是因为收了府中其他公子的好处,在我汤药里下药,让我久病难愈,无法分那些公子的宠。”
下药?!
温致心头一惊,忙抓着李鹤行追问:“你可知是什么药?对你的身体可有损害?”
“不,不知。”李鹤行羞怯地低下眸子。
温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竟然死死地回握着李鹤行的手。
他的手在李鹤行的手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小,格外有肉感。
“嘿你这时候还能分心?”温致老妈子似的开始叨叨,“连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好大的心!
万一你吃坏了身子,长年顽疾怎么办?万一那个药阴毒得很,你因为这玩意儿英年早逝怎么办?万一这玩意儿吃多了,你不孕不育怎么办?呸,你本来也不会孕。
……
哎呀,反正和你说了也不听听了也不做做了也做不好,你只告诉我豆顺在哪,我去帮你打听,知道药名起码方便对症下药。”
温致不知说了多久,说得口都干了,于是抓起桌上的杯盏一饮而尽。
有股淡淡的梅花香,还挺好喝~
就是……有点……上头……咚!
什么玩意儿,度数这么高,醉这么快,数星星去咯~
此时的李鹤行,哪里还有什么病弱之姿,轻易地抱起了温致,三两步来到床前,将温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脱掉鞋袜盖好被褥。
起身走了两步,李鹤行又折了回来,放下床帐将床上之人盖得严严实实。
不多时,房间内闪进一个人。
“就为了这么个……小太监,竟然让本王吃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