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你要出人头地,才能不辜负你爹对你的期望啊!”娘突然激动起来,“娘这样不要紧,只要你能出人头地,当上官,光宗耀祖!”
姜忘情心中涌起无力:“知道了,娘。”
“这次没考上也不要紧,只要能考上,娘就算是等一辈子也值得。”
说完的老人家就好像完成了什么任务,突然往床上一躺,只留下后背给姜忘情看。他皱眉思索,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是这念头很快消失。
虽然娘的言外之意是不用管她的病,可他怎么能真的不管自己的亲娘?
寻了借口,他朝着村外靠近城镇的字画摊子走去。
他早已是秀才之身,当年考上时,乡亲们都登门道贺。但他的爹娘不满足于小小的秀才身份,日日做梦都是他高中状元,带着全家去往京城当官。
本可以先谋个教书先生的他,却因为爹娘的盲目,只能日夜苦读,若是发现他没在念书,就会哭天喊地。
他的亲爹为了全家生计操劳而死,母亲却还不想让他挣钱养家,甚至以死相逼,如此的愚昧让他心累万分。
平日里他只能偷偷找些机会去字画摊子给人写字赚些钱,摊主心肠好,只是劝他要自己想想出路。
爹娘愚昧,早些年在乡亲面前大吹特吹,结果这都多少年也没见他考上举人,乡亲们也逐渐议论纷纷,甚至出言嘲讽。
言语上的侮辱,让他更加郁结于心。
他为了不看见田间那些在他眼中都有些扭曲的脸,选择走了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狭窄小路吹来的微风会吹散他心中的愁怨。
石板旁边泥土中,有什么东西悄悄露出一角。
“?”
那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揉揉眼睛,走上前几步瞧了瞧。抹开上面的一层泥土,赫然显现出来一整块不小的金块。
这种乡间小路怎会有金块呢?
他有些不解,又将尘土复原,目不斜视就当成没看见过一般继续往字画摊子走。正沿着河边走呢,有个看起来肥头大耳的老人家突然大声哎呦起来。
“年轻人年轻人……”他看见姜忘情,突然喊他示意他过去。
姜忘情走上前,看见他努力摸出两行泪来:“年轻人啊,我刚来这,人生地不熟的,结果把我全身家当都落下了!!”
“哦,那你都去过哪?要不仔细想想,说不定就落在你走过的路上了。”姜忘情好心道。
老人家努力眨眨眼,流下更多的泪:“这不是忘记了吗?我全部家当啊!足足一个金块啊!呜呜呜呜啊啊啊啊,我的命好苦啊!”他越哭越伤心,嚎的惨绝人寰。
遗失了金块确实是大事情,一金块能让普通人家过上富足的一辈子了。
“我刚刚路过那边小路的时候看见了,好像在路边有块金子。你赶紧去看看,别被人拿走了。”他指了指刚刚走过的地方。
胖老人家的哭声止住了,他眉皱的可以夹死苍蝇:“你没拿?”
“我拿它干什么,又不是我的。”姜忘情理直气壮。
“可是,你家不是很穷吗?”老人家脱口而出。
“是穷啊,所以我不是正要去赚钱吗?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家里穷,你不是说刚来这吗?”姜忘情上下打量他,看的老人家心虚起来。
“这……这不是看你衣服很破吗?你看见金块,难道不想占为己有,让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想象一下,美妾环绕,豪宅大院,仆人都对你毕恭毕敬……”
姜忘情不耐烦打断他:“你这老人家好生奇怪,不去找金块就算了,还对我说有的没的影响我赚钱,我现在很忙知道吗?”
他匆匆忙忙走了,留下老人家风中凌乱的身影。
他喃喃:“难道这小子其实是个傻子?他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姜忘情本来就有些迟,他也不敢耽搁,一整个上午都在写字赚钱。等到中午收摊时,他才想起来那个老人家,不知道他的金块找到没有。
为了不让娘怀疑,他匆匆忙忙回家。
娘还是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要不是身上有起伏,他还以为是……呸呸呸,他在想什么,怎么可以对亲娘不敬?
今日总感觉有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他依旧还是读书,天寒地冻,他穿着破衣服冻的瑟瑟发抖。窗外的乡亲们路过还是会大声嘲讽他,甚至小孩们都口口相传。
“村中有个姜状元,他心比天高,他娘比天傲,他全家想考状元郎,想娶公主进皇园。村中有个姜秀才,他家比茅破,他……”
调皮孩子扔石头,哗啦砸破了他的窗沿,他出去时,已经呼啦一下全跑掉了。
娘还是对侮辱没有半点反应。
“今日是不是放榜了?不管能不能考上,都去看看吧。”娘幽幽道。
“好。”姜忘情又背上书篓,打算把借来的书都去城中还掉。他特意路过之前的小路,金子没了,那老人家也没了。
之前在私塾的同窗李某也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外面,看见他来,满面春风冲他挥手:“姜兄,你可算来了,我刚刚挤进去看了榜单,你猜怎么着?”
“你中了?”
“害,你看我这高兴的,能不中?重点是你啊,你高中解元啦!!”他激动得使劲拍他的肩膀,“我们俩一个第一,一个第二,简直是光宗耀祖,书没白读啊!”
姜忘情惊呆了,中了就罢了,还是解元?
“可我……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他结结巴巴。
“傻了?回去告诉爹娘啊!官府明日会敲锣打鼓派人来叫中举人去参加县里的鹿鸣宴,可以认识认识当官的,到时候也好给你安排官职啊!你可是解元!”
他这李同窗家中就是当官的,自然觉得没什么。可他是有些不知所措,他的衣物都是打过补丁的,看上去格外寒碜。
谢过同窗后,他在成衣铺子前纠结许久,还是买下了里面最便宜的一套衣物。
回去时,发现乡亲们都将他的家中团团围住。
他的娘总算舍得从床上起来,正喜滋滋站在门口享受着众人的吹捧。乡亲们看见他过来,也是给他让开一条路。
“是姜解元来了?真是不得了啊,没想到长得一表人才不说,还高中解元!以后就是官老爷了!”曾经出言嘲讽过他的蒋屠夫。
“姜解元可有婚配?我们家中还有个待嫁的姑娘呢,你们俩看着就相配呢。”曾经捂着帕子冲他翻过白眼的张大娘。
“姜哥哥好厉害!”在窗外念过侮辱童谣的小孩。
被他们用热切的眼神看着,旁人也许会觉得爽极了,可姜忘情却感觉平平。
他只是环顾四周,随意说道:“若是往后不再侮辱姜某,姜某就感激不尽。”
乡亲们脸上也挂不住,都陪笑着:“解元哪里来的话,我们可是真心盼着解元好的。”也许自己都觉得心虚,不久人群就散去了。
“瞧瞧他们这些人的嘴脸,我呸。忘情啊,你一定要当上大官,让这些狗屁东西都看看清楚。”娘坐在床上,还意犹未尽。
姜忘情没回话。
天还刚刚亮堂,他便已经到了举办鹿鸣宴的府内。周围的人穿着华丽,抱团说着什么,脸上是倨傲的神色。
他的粗糙衣物灰扑扑的,看上去格外可笑。
“姜兄,你来了!”李同窗来找他,拉着他往里走,“我带你认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