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心动归心动,檀月煌的心思却锁定在他刚刚的一句话上。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没有法力了?”
檀月煌手里掬着一捧水,静静看着水从指缝中流失。
当前时局不明,现遇到的每个人看似都在为他,但真心如何,可真不好说。
“眼下你我一体,五感同调,我能感受到你所有的情绪、动作。包括你身上是否有灵力流动,我都能知晓。”
苏隶安的语气平静如常,他的不在意,倒显得檀月煌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玩水的的人悻悻甩掉手上的水,略显尴尬地嘟囔着。
“我从小就没有灵力,寒尘说是因为命脉被封印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身上有灵力流动是怎么一种感受。刚刚那样问,就是单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着檀月煌这孩子气的解释,苏隶安又是宠溺大度的笑出了声。
“此事,等以后你法力回归就能明白了。”
“好吧。”
檀月煌从小池塘边起身,望着身边长青不败的树木花草,再看看山外的云海翻涌。
突然心生感慨,他道:“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个浑身是迷的大魔头,我这一生啊,注定是不平静了。”
苏隶安没有说话,但檀月煌感觉受到心里一阵暖意。
想来应该是苏隶安在心底对他做出了某种情感流动吧,类似于会心一笑,拥抱了他之类的。
当天晚些时候,檀月煌找到在凉亭里看书的寒尘。
“我们即刻启程去青丘。”
檀月煌站在寒尘面前,凉亭里的晚风徐徐地吹,山外仙鹤闲闲地飞。
“好。”
寒尘不咸不淡地应着。
“你不想问问我为啥突然决定吗?”
檀月煌看着眼前的“哥哥”,总是忍不住就想多跟他聊两句。
“既然你已经决定,何须再多问。藏雪已经找到了安全的路线,明早就出发。近日,纯山尧的暗卫、手下一直在下界秘密搜寻你的下落。贸然出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次你不可再擅自逃跑。”
“我不会再跑了!”
檀月煌是真没想到,这寒尘看似从早到晚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居然会这么记仇。
崇砀山,松音殿。
纯姬被唤到纯山尧的面前。
她像是被鹰盯上的兔子,见礼后,便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盯着眼前兄长宽阔疲倦的背影。
纯山尧微微侧头转目,示意侍从带着下人退出了殿外,这才缓缓开口。
“自己交代,还是本座问?”
纯山尧背着手站定于王座前,看着王座后那巨幅纯氏族徽图腾。
纯姬在殿上支支吾吾,最后终是跪了下去。
“王兄,纯姬……知错。”
“知错。你该庆幸,商珝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脾气性格还能容你放肆。否则即使你有九条命,本座也留不住你。”
“她能有那本事?”纯姬暗自嘀咕。
不想纯山尧却转过背来,原本清白的眼里此刻布满了血丝。
他俯视着大殿下一脸不甘又惶恐的纯姬,重重叹出口气。
那跪地的王姬吓得一个哆嗦,悄悄抬了眼眸去看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眼下帝后失踪,本座无暇分心顾你。明日你便去奶奶那住段时间吧。”
说罢,纯山尧抬脚就准备离开。
纯姬一下子慌了,连忙拉着纯山尧的衣袍,不顾形象地跪地求饶。
“王兄!王兄、纯姬真的知错了!求王兄不要赶走纯姬,纯姬不会再找她麻烦了!王兄、求你!!”
纯山尧被她拉住脚步,低头回眸看去,眼神里全是疲倦和漠然。
纯姬急得直掉眼泪,她死死拽着希望纯山尧能回心转意。
然而孤高的帝王只是仰头,倦怠地舒口气,不疾不徐道:“谋杀长嫂,谋杀尊主,你知道这些罪真要降下来,够你死几次吗?”
他低眸,恨声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我……”
纯姬仿佛现在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此前她被嫉妒与仇恨裹挟,半分后果都不顾及。
身边也没有一个劝她的,全是跟着一起骂、一起打抱不平。
所以她才失了分寸,丢了体面。
纯姬哭得泪眼婆娑,抓着纯山尧的衣摆呜咽道:“我错了王兄。我没想真的杀了她,我只是想给她个教训,没想杀她,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纯山尧眼眶红了起来,眼里血丝更加严重。
他蹲下身子,直直盯着纯姬哭泣的脸:“鸩酒,相思子。二者皆为剧毒,你还说不想,什么仇让你这么恨他?”
“我……我恨她抢走了我的王兄!!呜呜……”
泪如决堤的洪水,纯姬的心被残忍地撕开撒在地上。
任由她最爱的哥哥践踏。
可骄傲如她,又怎会甘心?
纯姬转而就继续道:“但我只让水姣用相思子替了红豆煮汤腌肉,鸩酒不是我弄的,王兄明鉴!”
她像是个在洪水里挣扎的人,拼命做着微不足道的解释,以求眼前人能拉她上岸。
“若是王兄不信,可叫人查我的寝殿。我并无半分虚言啊王兄!”
纯山尧知道鸩酒不是她准备的。
就在昏礼进行前的一个时辰里,身边近卫闫鸣在去巡察昏礼准备事宜时发现了神色异常的徐肃。
跟踪之下,闫鸣发现徐肃将鸩羽剪碎了放进一只礼用酒爵里。
随后他得纯山尧密令,直接处死了徐肃。那只有毒的酒爵也被人扔掉了。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檀月煌在行礼时饮用的那只爵,却恰好是有毒的那只!
而檀月煌中的毒又非此一种,在他餐食里,纯山尧嗅到了相思子的气息。
由此一查,居然是纯姬的侍女水姣干的。
于是他怀疑是纯姬又拿了那只毒酒爵给檀月煌,这才来诈她。
没想到却无半点收获。
“不是你干的,那奶奶手里的侍女鸳红是怎么回事?”
纯山尧再问,眼神里充满了压迫,但凡心里有愧的人,都承受不住他这凌厉的视线。
纯姬心如刀绞,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心爱的哥哥会如此不信她。
此前他从来不会这样诘问自己。无论自己犯了什么错,纯山尧总会一笑了之,从不在意。
一切都怪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自从他来了,哥哥就变了。
变得再也不会陪她玩儿;再也不纵容她的任性,如今甚至为了个不相干的侍女这样逼问自己。
她泪如雨下,死拽着纯山尧衣摆的手开始轻轻松开。
但她又不甘,万分万分的不甘!
“鸳红是奶奶的侍女,我怎会有那个权利去使唤她做事。是鸳红在大典上将毒酒爵给她,那必定就是奶奶要杀她!与我何干!”
她哭嚎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要哭给所有人听。
“喊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奶奶绝不可能杀商珝,即使所有人都想杀他,奶奶也不会。你若是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就休怪本座不念亲情把你送回有苏,去陪着你母亲别再回来。”
纯山尧头疼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妹妹。
自己这几天使劲封锁帝后失踪的消息,连找人都是悄悄找,就是怕下面那些旧部氏族们伺机闹事。
如今要是给纯姬闹出了消息,那以后自己这西界妖帝岂不是要被人在背后议论死。
刚成亲老婆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下毒,且第二天人就不知所踪,往后他还有何威信可言?
而且那些商珝旧部不得怀疑是他做的吗?怀疑是他在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商珝闹惯了是不怕人闲言碎语,可眼下要收复全族的纯山尧怕。
纯姬听他呵斥,止住了哭嚎,闭紧嘴巴任由眼泪流。
“这氏族里有人要谋害帝后,待她归来前我必须要将始作俑者给找出来。你就不要再添乱了,去了奶奶那帮我找找谁私下里还包藏了祸心。若是有任何发现,即刻告知于我,知道吗。”
纯山尧收敛了气焰,神情里满是疲倦和憔悴。
纯姬重重点头,一边抹了脸上的眼泪一边抓上纯山尧的胳膊,哑着嗓子说:“王兄放心,纯姬一定帮你。但是……如果真的是奶奶呢?”
此言一出,纯山尧立即朝她投来危险的目光:“绝不可能是奶奶。”
纯姬心头一颤,后背瞬间发凉。
她悻悻松手,顺从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