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擦拭了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你呀,也就仗着陛下的宠爱,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沈知妤同她相视一笑,“对啊,被偏爱的人才会有恃无恐。”
江絮见她脸上没有半分羞怯,明媚又开朗,像是在阳光雨露下肆意生长的野花,充斥着蓬勃的生机。
这样真的很好,两人相聚缺少了一人,江絮不免有些挂念:“也不知道沐嫦跟着沈小将军去西境,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沈知妤掰着手指算了下日子,“我的兄长肯定会把她照顾的很好,不用担心这些。
你要担心的是,沐姐姐会不会在西境玩儿疯了不想回来。”
江絮听出她话中的调侃,忍不住跟着笑出声来。
沈知妤抬手握着她的手,试探地问道:“江姐姐在宫外这么长时间,就没有遇到个让你心动的郎君?”
江絮赶紧把手抽回来,娇嗔道:“胡说八道什么,这绣坊就是我最后的归宿。
能帮助那些姑娘们学得一技之长,在这个世间安身立命,独自撑起一方天地,这就足够了。”
沈知妤知晓江絮心中有结不易开解,叹息道:“江姐姐,女子活在这世间本就艰难,你又何苦如此为难自己呢?”
江絮苦笑一声,“知知,你不懂,你不懂的。”
房间门被敲响,得到允许后,千绣推门而入。
“见过沈娘子,姑娘。”千绣给两人行礼后,这才起身说道:“姑娘,前些日子,托我们绣坊帮忙修补一块陈年旧帕的郎君,今日前来取货。”
江絮面色淡然,“你请他在二楼雅间稍等,我取了秀帕就来。”
沈知妤听见主仆二人的对话,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请动江姐姐,亲自帮忙修补物件儿?
“还有这等恋旧的人,我也要瞧个热闹。”沈知妤说这话时,眼神一直注意着对面人的举动。
江絮看似平静,实则处处透着慌张。
放下茶盏时,指尖不小心沾染水渍都不曾发现。
起身时,脚步踉跄差点被裙裾绊倒。
沈知妤眼看着江絮上三楼,转头抓着千绣的手臂,满脸严肃的盘问道:“江姐姐和那个修补帕子的郎君到底是什么关系?”
千绣摇了摇头:“奴婢从未见过那人。”
沈知妤眉头紧蹙,若是不认识的话,江姐姐为什么会这般精神恍惚?
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沈知妤见江絮下来手中捧着锦盒,缓步跟在她的身后。
一袭藏蓝色素缎长衫的男人,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在二楼窗户的位置,带着秋风料峭的眼眸在触及到江絮时,骤然消散。
“江姑娘,不知在下的绣帕可曾修补好啦?”
江絮脚步微顿,将手中的锦盒递了过去,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这是公子的东西,完璧归赵。”
男人没有伸手接过,而是打开锦盒瞧了眼里面的绣帕,摇头道:“不、这不是我要的绣帕,江姑娘若是没有修补好的话,那萧某下回再来。”
江絮想要说什么,可那人翻身从二楼翩然而下,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江絮垂眸看着手中的锦盒,小声嘟哝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沈知妤悄悄走上前来,拉长音调道:“什么样的人啊~~”
江絮被她吓了一跳,手中的锦盒差点儿脱手而出,“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想要吓死我霸占绣坊吗?”
沈知妤眼疾手快拿起绣帕仔细打量,素净的帕子上面绣了一只孤零零的彩蝶,“这帕子应该是江姐姐早年绣的吧?”
江絮轻微点头,“年少闺中闲暇时,随手绣着玩儿的。”
沈知妤眼底是浓浓的兴趣,她搂着江絮的肩膀,声音如淌出来的蜜水似的,“好姐姐,你就把这段渊源说与妹妹听听吧~~”
“说不准,知知还能帮你拿个主意什么的呢!”
江絮最受不沈知妤撒娇,她被磨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赶紧把她从自己的身上扒拉下来,“好好好,我的小祖宗,你好好坐着,我就把这段渊源说与你听。”
沈知妤立刻转身坐在椅子上,乖巧地给她倒了杯热茶,“江姐姐,一边喝茶一边说,我们不着急。”
江絮的眼神透过那方帕子,似乎又想起那酸涩的回忆。
那年四月,护国寺后山的桃花开得极盛,她同千绣入了桃林想要折几支带走。
可她却玩心大起,故意躲开千绣,自己入了桃林深处。
她贪图眼前的美景,好似忘却尘世烦恼,最后胆大的躲在桃树上小憩。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草白色的披风。
江絮心中大为震惊,不敢声张,默默地将披风挂在桃花枝上,发现地上写着四个字:切莫着凉。
她也用树枝在地上写了谢字后,匆匆离去。
原以为这件事情就此结束,谁知第二次见面是在皇家设的春日宴,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件披风,也见到了披风的主人。
听旁边的姑娘们说悄悄话,她才知晓那人是镇南王府的小公子——齐景山。
诸位宾客举杯共饮时,他抬起酒杯隐晦地朝她的方向示意,随后一饮而尽。
江絮明白他的意思,同时也将自己手中的酒水喝尽。
年少时的心悸,自此而起。
而这份心动却随着皇家选秀就此无疾而终。
半年后,母亲带着她到金玉楼挑选头饰,她望着那些华贵的饰品,心中毫无波动。
母亲让她试戴一套红翡头面,她没有拒绝。
高挽的发髻间插着大发簪、小簪花、头饰,从铜镜里看去像是要出嫁的新娘。
她心里难受借口去桌前饮茶,视线无意间落在楼下的街道上,少年手执长剑就站在对面的书铺前,同自己四目相对。
少年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斥着光亮,试探性地抬起手臂。
江絮对他轻微摇了摇头,随即命人将窗户关上,她不敢去看少年被拒绝后的反应,也不敢再多想什么。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沈知妤心中觉得甚是感慨,“情之一字,不知何时而起,不知何处得栖,不知何为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