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内,张聪坦诚地介绍自己
\"肖红,交朋友,我一直秉持一个原则,那就是真诚以待,绝不隐瞒。\"张聪将骨瓷咖啡杯轻轻放回鎏金茶托,暖黄灯光在他眼角的细纹间跳跃。十月初的桂香透过落地窗缝隙飘进来,与咖啡的醇香交织成令人安心的气息。
\"我今年45岁,属虎,家中排行老五。\"他的食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回忆起那个热闹的农家小院,\"父亲承包了三十亩柑橘园,母亲是家庭妇女。七十年代,家里八个孩子挤在三间土坯房里,冬天就着炭盆写作业,碳灰把作业本都染成灰扑扑的。\"
肖红注意到他浅灰衬衫的袖扣是手工缝制的,针脚细密却略显歪斜,想来应是家中姐妹的手艺。这个细节让她想起自己母亲缝制的书包,眼眶突然有些发酸。
\"大前年父亲中风住院,七个兄弟姐妹轮流守夜。\"张聪的喉结动了动,\"那时我才惊觉,原来手足情分就像老树的年轮,越到深处越见真章。\"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浓重的阴影在眼窝处加深,\"所以在处理人际关系时,我宁可笨拙些,也要保持纯粹。\"
当提到离婚时,张聪的手指微微颤抖:\"那天女儿把录取通知书递给我,说'爸,我考到北京了'。我蹲在空荡荡的家里,看着窗台上的绿萝都枯了,突然觉得该给生活翻个篇。\"他苦笑着转动婚戒留下的白痕,\"净身出户不是赌气,是想让她们母女住得安稳些。\"
肖红望着他手腕上褪色的红绳,想起自己离婚时撕碎的婚纱照。那些碎屑在风中飘得像场大雪,落在空了的儿童房门口。她下意识摸了摸颈间的银链,坠子里藏着女儿六岁时的乳牙。
\"我在文化局负责非遗保护,最近在整理土家族织锦的纹样。\"张聪从公文包取出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彩色丝线,\"你看这个'四十八勾'图案,每个勾角都藏着祖先的祝福。\"他的指尖抚过那些繁复纹路,宛如触碰着时光的年轮。
肖红忽然想起什么,从手提包取出速写本。翻到某页时,相似的几何图案跃然纸上:\"去年带学生去凤凰写生,有个老婆婆在织这样的花纹。\"她指间的水彩颜料在纸面晕开淡淡的蓝,\"她说这是'月亮爬上坡',要织给远行的女儿当嫁妆。\"
两人的手指同时指向某个菱形纹样,指尖在纸页上方形成微妙的角度。咖啡厅的爵士乐恰好在此时转入柔板,萨克斯风的震颤惊动了窗台上的绿萝,叶片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
谈到孩子时,张聪掏出手机展示照片:扎着脏辫的少女在未名湖畔比耶,耳垂上的银钉闪着叛逆的光。\"她非要学天体物理,说要去NASA找外星人。\"他无奈摇头,眼角的笑纹却泄露了骄傲,\"上周视频说加入了什么量子社团,我听得云里雾里。\"
肖红翻动女儿的素描本,暴雨中的向日葵在纸面怒放。\"这孩子总把颜料抹在窗帘上。\"她佯装嗔怪,却小心抚平卷起的页角,\"但去年她画我做饭的背影,居然记得围裙上每一处油渍。\"她的指尖停在那抹橙黄油污上,仿佛还能触摸到当时的灶台温度。
当暮色漫过窗棂,张聪突然起身走向钢琴。他与琴师低语几句,修长手指落在黑白键上。《月光》第三乐章的音符如流水倾泻,他侧脸映在落地窗上,与窗外渐次亮起的霓虹重叠成双重影像。肖红惊觉他演奏时挺直的背脊,像极了文化馆里那尊青铜编钟的轮廓。
走在梧桐夹道的林荫路上,张聪说起正在筹备的民居保护项目:\"上周去永顺考察吊脚楼,发现梁柱上的雕花被白蚁蛀得厉害。\"他的皮鞋踩碎一片银杏叶,发出细碎的叹息,\"就像看着老人家的皱纹被刀刻深了似的。\"
肖红弯腰拾起完整的银杏叶,叶脉在她掌心舒展成金色河流:\"我父亲临终前还在修补他的紫檀二胡,琴筒裂了就用鱼胶粘。\"她的声音忽轻忽重,仿佛踩着月光下的影子行走,\"他说器物老了会有灵性,不能随便丢弃。\"
路过24小时书店时,两人同时驻足。橱窗里陈列的《追忆似水年华》精装本让他们相视一笑。\"我总在失眠夜读普鲁斯特。\"肖红的手指在玻璃上描摹书名,\"那些漫长的句子像蛛网,轻轻一碰就抖落出往事。\"
\"我倒爱读汪曾祺的短篇。\"张聪指着隔壁茶庄的幌子,\"他写昆明雨中的缅桂花,让我想起老家后院的栀子。\"他的呢喃散进晚风里,\"母亲总把最新鲜的栀子花别在父亲工装口袋上,花瓣沾着露水,能香一整天。\"
在肖红家楼下,昏黄的路灯洒下微弱的光芒,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之中。
张聪轻轻地打开公文包,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一个牛皮纸袋,然后郑重其事地递到肖红面前,缓声道:“这是土家族新娘的哭嫁歌谱,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到的呢!它是用汉字谐音来记录土家语的哦。”
那张泛黄的纸页在路灯的映照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微微颤动着,晕出一片片淡淡的光斑。
张聪凝视着手中的歌谱,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慨,继续说道:“据说啊,真正的哭嫁可不是简单地唱一唱就完事了,那得连续唱上个七天七夜才行呢!新娘子会把对娘家所有的不舍和眷恋,全都细细地揉进这一首首歌里,让人听了不禁为之动容。”
肖红伸出双手,接过那个牛皮纸袋的时候,不经意间碰到了张聪微凉的指尖。就在那一刹那,一股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原本毫无生气的纸袋似乎也变得温暖起来。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歌谱,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小时候,那时母亲总是坐在窗边,轻声哼唱着苏州评弹。那些咿咿呀呀、婉转悠扬的腔调里,又何尝不蕴含着同样深沉的难舍之情呢?
此时,一阵夜风悄然拂过,二楼阳台上的绿萝轻轻摇曳起来,垂下的藤蔓宛如绿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其中几缕甚至在夜风中轻柔地扫过肖红的肩头,带来丝丝凉意。
两人互道晚安之后,张聪缓缓转过身去,迈着步子向前走去。然而,当他走出大约一百米远的时候,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股冲动,让他鬼使神差般地停住了脚步,并猛地回过头来。
远远望去,只见肖红依然静静地伫立在原地,路灯柔和的光线将她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地面上,恰似一支尚未写完的十四行诗,充满了无尽的诗意与遐想。
张聪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口袋,想要掏出手机拍下眼前这美好的一幕。可当他拿出手机,准备按下快门的瞬间,却惊讶地发现镜头竟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原来,深秋夜晚的寒气已经悄悄地弥漫开来,不知不觉间浸湿了镜片,使得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