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梨欣听到爸爸提议去珠水边吃宵夜时,她马上开始怀疑这个梨致福是别人假冒的。
但片刻后她又有些惊疑,他怎么知道自己和妹妹喜欢去江边?她俩从没表明过这个,难道他看到雨妹贴在卧室里的画了?
呃……那也罢,至少他没有责怪两人自己跑去那边玩。说来也奇怪,他这一年里几乎没对女儿发过火,只跟旺子为了工坊的改建问题有过几次争吵。
而且他并非一定偷偷进过她们的卧室,可能只是单纯地想吃个宵夜。前段时间他又带雨妹原因不明地回了趟老家,也许蒿里村的简陋饮食让他不大习惯、回来之后要补一补罢。
即便如此,梨欣还是不想就这样和他出去,因为气氛会尴尬得要死。但潜意识告诉她不该拒绝,不然家里可能得一直维持那种不大舒服的怪异氛围。
暗中快速思考几遍后,梨欣同意了,但条件是不能带雨妹去。这么说有些对不起她,可万一中途发生了不如预期的坏事,她不在还能少遭点罪。
梨致福也没有异议,于是他们定好在今晚就出去,由梨致福骑车载女儿去江边。旺子没有干涉,雨妹由于不知情也没有吵闹,两人很顺利地出了门。
直到今晚梨欣才知道,晚上的珠水边会摆这么多大排档。而更让她好奇的是,印象里爸爸也没在晚上来过这边,他又怎么知道能在这里搞到宵夜?
并未解释的梨致福看似随意地挑了家大排档,又在一张最靠近江滨的大木桌前坐下,点了两碗艇仔粥、一碟炒米粉和一碟炒田螺。
梨欣也被递了菜单,不过她实际上不饿,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就没有点。
“这家艇仔粥不错,落料足。”等老板走开后,爸爸点评道。
“嗯。”女儿简单回答。
“可惜不是季节,如果不是点锅蟹粥食都好。”爸爸又慨叹。
“哦。”女儿还是没想好该怎么接话。
“田螺唔知是不是这条江捞的,是的话最新鲜。”爸爸倒好像并不介意,“太久未试过了,不过都可以照样食出来。”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女儿总算回话了。
梨致福便介绍起年轻时来这边吃宵夜的光辉岁月。那会儿刚出来工作,还没结婚,每个月剩点零钱便要来这里自在花掉;在厂里认识旺子了,也老是请她来吃宵夜,这一带便混得很熟识。
听他的语气,像是十分怀念往昔,梨欣的嘴角也难得浮起了笑意。这种对话场景……放以前来看肯定很怪。
但至少现在父女两人的对话不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了,跟周围几桌热闹的食客比起来也不会格格不入。
说着说着,梨致福可能找到了兴头,或者可能觉得田螺单嗦没劲,等老板上菜时又要了两瓶纯生。
梨欣有些吃惊,他晚饭时已经喝过每日份额,待会儿还要骑车,能遭得住吗?
“你冇担心。”像是感觉到女儿的目光变样,他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我饮得,这两支同水一样。”
“喝多了妈会闻到酒气的。”梨欣五分认真地劝。
“闻唔到。你唔讲我唔讲冇人会知。”爸爸一边说着一边不以为然地往杯里倒了酒,“娶了你妈之后就饮得少了,今晚饮返来。”
吃过两口温热的东西,梨欣也畅快了些;加之看他心情好,便调侃般回道:“妈原来一直在管这些吗?”
“管,怎么不管,打气管都唔够她管。”爸爸稍显无奈地说,“钱是一起赚,开销她经手得多,就管账了。”
“所以这顿饭钱也是妈批下来的?”梨欣忍俊不禁地问。
“这又不同喔。这是我自己攒下的钱。”梨致福理直气壮地回答。
“哈,我和妈走得更近,你不担心我讲给她听?”梨欣又问。
“咁你以后想吃宵夜只能自己念办法出来了。”梨致福还真不担心。
女儿一愣,爸爸这句话好像暗示了什么,但又说不上来的她只好笑笑以回,又抬手理了理被江风吹乱的发丝。
“其实钱不完全给你妈计数。”爸爸拿出半包烟,定住两秒后又放了回去,“存折由我最后收好,有紧要事用钱时我会自己取钱。”
梨欣如同刚才一样自然地问:“这顿算不算?”
“这不够紧要。将工坊的设备换一批,加些能整摩托的工具才重要。”爸爸渐渐有些认真了,“为了可以从摩托上面赚食,要先垫钱落去;我已经攒够新一批钱了,过阵就进货。”
女儿想起了之前爸妈的几次争吵。一家人的总体收入比以前要好些,爸爸大概也存了些钱去改造工坊;但妈妈认为这么快兼管尚不熟悉的摩托太冒进,不想他就这样花存款。
两人为这件事争了几遍,看来最后是爸爸赢了;他忽然提议说吃宵夜,可能就是想庆祝这个。
不过女儿还在持保留态度。人力的自行车做得来,烧油的摩托也能在那个小工坊里配零件和组装吗?那样铺里会不会太挤太忙?
最重要的是,自己能看铺头的时间没几年了。雨妹要先读九年书,而妈妈一直都有等自己成年就让自己嫁出去的意思,等到那会儿,爸爸一个人能不能同时打理铺头和改建的工坊?
女儿思考两遍,把这些疑问都融进了一句问话:“做得来么?”
“做得来。钱可以生钱,赚食的事怎做不来。”爸爸不以为然地回答。
“不是问够不够钱,是问档口开得几年。”梨欣想再次确认。
“开几年都开,钱攒下都是你们两个女的。”梨致福依然是这么回答,但又有些不同,“铺头以后亦可以传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