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后的宋文璟只觉得天都塌了。双腿仿佛失去了支撑,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就这样轻车熟路地昏了过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四周的景象令他瞬间惊愕。
原本满目的大红色喜字、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以及随风轻摆的红绸缎,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素净的白,白色的布幔在风中摇曳,白纸花静静地绽放在角落里,白灯笼高悬在各处廊檐下发着微弱而冷清的光。
如他所愿,侯府热闹的喜堂如今已变成了肃穆的灵堂。
侯府上下,哭声震天。
别说丫鬟、小厮们,就连那些平日里沉稳、麻木的管家、嬷嬷们,都忍不住痛哭流涕。
他们中有人在侯府伺候了几十年,亲眼见过侯府最荣耀的时刻,如今顶梁柱倒了,留下根独苗还是个傻乎乎的病秧子。这叫他们如何不为侯府的未来担忧,又怎会不伤心?
林氏虽然被自己的好大儿气得当场吐血,但缓过劲儿来,还是强撑着身子开始操办起侯爷的丧礼来。
林尚书心疼自己的女儿,特意让尚书府的当家主母卫氏过来帮忙。在卫氏的帮衬下,丧礼总算进行得有条不紊。
太子府内,萧瑾年自然也收到了侯府报丧的帖子。
但他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就丢了。
忠信侯府这般烂透了的门第,胆敢那般作践那个他无比珍视的人!
他萧瑾年这辈子都不会给忠信侯府任何人好脸色!
他们最好烧高香,祈求这辈子都不要栽到他手上。
否则,他定会公报私仇、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再狠狠踩上很多脚!
萧瑾年在心里默默为沈青青记着忠信侯府的旧账,准备随时还回去时,宋文璟作为侯爷的独子,正躺在病榻之上,被自己的骚操作吓得噩梦连连。
停灵七日,忠信侯府内白幡飘摇,哀乐低回。
林氏一身缟素,独自一人以未亡人的身份,在灵堂前守灵。
她的脸上早已没了泪水,只有深深的哀愁和无尽的疲惫。
林氏深知宋文璟身子骨弱,心里承受能力更弱,是断断经不住折腾的,便安排他在后院静养。
然而,她很清楚:出殡那日才是重头戏。
到时候,无论想什么办法,都得让宋文璟出席。
自那日在喜宴上被宋文璟当众揭穿后,林氏便觉得:侯爷维持了一辈子的侯府脸面已经被毁得渣渣都不剩了。
她可以不在乎外人的指摘、议论,可对侯爷,始终是存着一份歉疚的。之前,她为了柔儿的婚事隐瞒丧事,已经很对不起侯爷了,绝不能让他临了了连个扶灵的人都没有。
除此之外,她心中最牵挂的还是女儿。经此一闹,她担心二皇子会对爱女心生埋怨,甚至迁怒于她。
嫁入皇室本就艰难,如今柔儿又被娘家所累,平添许多坎坷。
心里这般想着,可林氏还是忍不住日日盼着宋明柔能回来送侯爷最后一程。
她早早就派人去二皇子府上报了丧,却迟迟没有回音。
就这样,盼着盼着,很快便到了忠信侯出殡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侯府内外已是一片忙碌。
林氏早早便命人用药为宋文璟吊起精神,他挣扎着起身,披上重孝,在林氏的搀扶下来到了灵堂。
一进门,他便跪倒在地上,哭成了泪人。林氏红着眼睛安抚了许久,他才渐渐收了声,啜泣着边机械地烧着纸钱,边等待着即将开始的扶灵仪式。
而林氏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门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
直到管家走到她身旁,轻声提醒道:“夫人,吉时快到了。”她这才回过神来,收回了那望眼欲穿的目光。
卫氏知道,她是在等自己的女儿宋明柔。
虽说新妇出嫁不过才三日便报了丧,到底不吉利。但死者为大,即使她如今贵为二皇子正妃,但自己的亲生父亲去世,也该前往吊唁的。
正想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林氏抬头望去,只见宋明柔一身素服,泪流满面地奔了进来。
“母亲!”一见面,宋明柔便泣不成声地扑进林氏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女儿回来了。”
林氏紧紧抱住女儿,泪水夺眶而出,宋明柔也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然而,哭声还没持续太久,二皇子便紧随其后,也走了进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见宋家母女哭成一团,他顿时皱了眉,不悦地轻咳一声,宋明柔的哭声便戛然而止,连忙转身看向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二皇子见状,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而后,径直走到侯爷的灵前,象征性地上了一炷香。动作虽恭敬,但脸上毫无悲戚之色。
上完香,便黑着脸,出了灵堂,去了外院歇息。
林氏看着宋明柔还愣在原地,眼眶微红,连忙走上前去,轻声安慰道:“柔儿,快和你兄长一起送送你爹爹,也好让他走得安心。”
宋明柔闻言,泪水顿时再次翻涌,却紧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来。她转身给父亲磕了头,上了香,又跪着和宋文璟一起烧了好些纸钱,心中这才稍稍平复下来。
“起灵!”随着一声悲怆的高喊,整个忠信侯府都仿佛沉浸在了一片肃穆与哀伤之中。
忠信侯的灵柩被缓缓抬起,宋文璟深吸一口气,亲自扶灵前行。
侯府外早已被看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或交头接耳,或窃窃私语,议论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将整个侯府都淹没在流言之中。
“听说了吗?二皇子大婚,竟逼得侯府连死人了都不敢发丧,简直欺人太甚!”
“可不是嘛,那侯府千金也是大不孝,连亡父的丧事都不管,一心只想着攀高枝!”
“世子久病缠身,不学无术,已是人尽皆知了。看来,侯府这百年世家怕是要败在他手上了。”
难听的话如潮水般涌来,让原本就沉浸在悲痛中的侯府雪上加霜。
那些尖锐的言辞,仿佛无形的利刃,一刀刀割在侯府之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