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强坐在床边，伸手去摸清雨的额头，清雨睁开眼睛，看着张志强。吴涛正坐在床边地上的一个大靠垫上，靠着床头柜。
张志强问：“小雨，吴涛肯定欺负你了，你告诉老师，老师罚他。”清雨的眼泪流下来，但是她摇摇头。
张志强又问吴涛：“吴涛，你自己交代吧。”吴涛也不说话。
清雨突然说：“张老师，我怕，抱我一会。”张志强拉起她，抱进怀里，清雨正在全身滚烫，张志强感觉她就快冒烟，她却还在发抖：“小雨，别怕，你告诉老师，吴涛到底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这么难过！”
清雨激动起来：“张老师，吴涛说他不要我了！您是不是也准备不要我了？你们是不是都要丢下我？”
张志强继续问：“还有呢？”
清雨还没有失去理智，剩下的话，她怎么可能告诉张志强，那些都是自己的罪状。她伤心地说：“没有了，这还不够吗？”
张志强笑了：“老师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哭的？”
清雨推开张志强，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啊？”
张志强不笑了：“小雨，老师问你，那你呢？你还要老师和吴涛吗？”
清雨一下就领会了张志强的意思，她又哭起来：“我说不要你们，那都不是真的。”
张志强突然严肃起来：“郑清雨，你把吴涛说的所有话，给老师重复一遍。”
清雨低下头，小声说：“不记得了。”
张志强说：“你倒聪明，对你不利的，你都不记得了。”他继续说：“郑清雨，你的逻辑去哪了？老师问你，同样一句话，为什么你可以说，我们不可以？为什么你说就是假的，我们说你就认为是真的？关键是，你整天任性不听话，你总说不要我们了，我们必须认为是假的？可是，吴涛整天保护你包容你，他说一次，你竟然就会认为是真的？你告诉老师，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清雨委屈地哭起来，张志强的语气严厉起来：“你还委屈上了？老师问你，你是不是又打吴涛了？”
床角的吴涛终于说话了：“张老师，算了，我都打回去了。”
张志强指指吴涛：“你别说话。”他又转向清雨：“郑清雨，这次，你也不用说对不起了。你直接告诉老师，你是手痒了，还是屁股痒了，还是都痒了？”清雨向后撤身，却被张志强抓住。
张志强提高声音继续说：“老师明白了，昨天揍轻了！没关系，现在就给你
补上！”说完，他作势要把清雨拉过去：“你给我过来！”
看着清雨害怕起来，吴涛赶快起身，把她从张志强手里接过来，搂到自己身
边，和张志强保持距离。他伸手去抹清雨满是眼泪的脸：“张老师，现在真的不行！小雨正难受呢，咱们先让她休息吧。”
清雨伸手搂住吴涛的脖子，痛哭起来：“不行，我不要休息！吴涛，你告诉我，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吴涛感觉自己像抱了一团火：“当然不是真的了！小雨，赶快躺下，再着凉咱们真的要去医院打针了。”
清雨理直气壮地质问：“不去医院！不是真的，你为什么还要说？”
旁边的张志强，被她气的直笑：“问谁呢你？郑清雨，你要不想挨揍，马上给我躺进被子里！”
清雨顺从的躺下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吴涛摸摸她的额头：“小雨，不许闹了，你真的太烫了。你刚才跟我说，以后你都会听话，是不是真的？”
清雨点点头。
吴涛继续说：“你晚饭都吐了，吃了药空着肚子不舒服，咱们少吃一点东西好不好？我去让你妈妈帮你做一点，你想吃什么？”
清雨想了想：“我不想吃，不过我要说话算数，什么都行，只要一点点。”
吴涛笑起来：“没问题。”说完，他就起身出去了。
清雨的手伸向张志强，张志强往前挪动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小姑娘，又想什么坏主意呢？”
清雨哭着说：“张老师，不要生我的气，以后我再也不对您说那些话了。”
张志强笑了：“老师才不信呢，不过老师算你现在是乖的，大气吧？”
清雨竟然笑了，可是马上她又委屈起来：“张老师，如果您不对我那么粗暴，就更大气了。”
张志强强势起来：“郑清雨，你也不想想，你干什么了，老师才粗暴的？”
清雨继续争论：“可是，张老师，难道不是应该先讲道理吗？”
张志强严肃地说：“郑清雨，老师没跟你讲道理吗？讲了道理，你不听，非要发疯，那你能有什么好下场？而且，能拼能力的时候，不需要讲道理。你不乖之前，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和对方的实力，那你就是自己找不痛快，老师也没办法。”
清雨不高兴地看着张志强：“张老师，您不会又想提之前的事情吧？如果那样，您可不乖了。”
张志强笑起来：“郑清雨，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想坏主意。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你现在生病了，老师不和你计较，不过老师会给你攒着，以后一起和你算账，你看着办。”
清雨想了想：“张老师，以后是什么时候？”
张志强试探地说：“等你变回小机器的时候。”
清雨伤心地问：“张老师，真的还会有以后吗？如果没有以后了，怎么办？” 张志强俯下身，理着清雨鬓角被泪水打湿的头发：“小雨，老师和吴涛，都要你有以后，我们会陪着你，保护你。可是，你能不能，坚强一点？”
清雨哭着不回答。
张志强逗她：“小雨，你要是不能自己努力坚强一点，那老师不得已，只能多揍揍你，帮你坚强一点了。”
清雨侧过身，闭上眼睛，她用额头抵住紧握着的张志强的手。过了半天，她冒出一句：“张老师，那我还是，自己先努力一下吧。”
张志强觉得，这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事发第四周，他终于得到了清雨第一个积极的回应。
清雨吃了东西，很快睡着了，体温也下降了一些。
张志强和吴涛走出卧室，吴涛低声说：“张老师，对不起，都怪我。”
张志强却用手臂搂住他：“不不，吴涛，老师发现，你做的未必是一件错事。”
吴涛不解其意，张志强给他讲了刚才和清雨的对话，吴涛有些惊讶。
张志强拍着吴涛的肩膀：“你看，吴涛，人最难了解的，其实是自己。你并不了解自己的潜力，你还是很适合当幼儿园老师的。”
吴涛尴尬起来，两人在沙发落座，张志强说：“不过，吴涛，有些话，实在伤人，我们不能轻易说出口。
当然，小雨说肯定也不对。借着这个机会，我们让她反思一下，也是好事。
虽然不公平，但是客观来说，每个人的性格和承受能力不一样。小雨太敏感，她陷入情绪的时候，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孩子。那个阶段，跟她讲道理，是完全没用的。
她的敏感，为我们破案带来了很多突破。她的机灵，也给我们带来了很多乐趣。当她陷入逻辑，她孩子般的单纯直接，让她可以更专注，钻的更深。
但是，对应的，她的敏感，会伤害她自己，也会伤害到周围人。她的孩子气，恰恰是她天赋的副产品。
可是，没办法，我们不能高高兴兴地享受优点，而每次看到缺点时，就说‘我不要你了’吧？
吴涛难过地看着张志强：“张老师，我真的不应该。”
张志强又搂住吴涛：“吴涛，没关系的。老师知道，你受委屈了，也辛苦了。其实，老师想跟你说的是，和小雨相处，我们恐怕必须给她多一些空间和理
解。
老师会帮她调整的，但是老师不敢太用力。如果我们过度的去压制副产品带来的伤害，其实也是在抑制她天赋的发挥。
这是一个很难掌握的平衡。
但是，吴涛，你放心，她要是过分，老师肯定得收拾她。
通过最近的事情，小雨聪明的小脑袋，肯定也明白了。有些底线，她是不能碰的。一旦碰了，她肯定要疼，肯定要哭的。”
吴涛露出一个不放心的表情：“可是，我怎么觉得，她不是特别明白。”
张志强叹了一口气：“如果老师不告诉小雨，底线在哪里，那是老师的问题。即使她碰到了底线，老师也没有惩罚她的权利。
但是，老师一旦告诉她什么是底线，那就成为了我们之间的契约。老师会让她明白，所谓的底线，是绝对不能碰的！老师保证，她碰一次，疼一次！碰一次，哭一次！
吴涛，你的问题在于，你根本不让她知道，你居然还有底线。或者，你对小雨，根本就没有底线。
如果你真的没有底线，没问题。但是，如果你其实是有底线的，这就麻烦了。随着她不断地去试探你的底线，不满也在你心里累积，但是她并不知情。直到有一天，你直接告诉她‘我不要你了’，你说她会不会很吃惊？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讲，这样对她，是不是也是一种不公平？”
吴涛想了想，挤出一句：“张老师，我想了想，对小雨，我好像还真是没什么底线。”
张志强假装恼怒地说：“吴涛，咱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没出息？”
吴涛满脸难色：“张老师，我觉得我已经很没有底线了，可是还是忍不住要对她发火。她每次任性起来，真的连6岁都没有。我实在没办法和她沟通，讲道理她完全不听，真想给她几巴掌帮她冷静冷静。我确实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张志强笑起来：“老师觉得，这也不算什么问题，你和她相处了4年，还不是好好的？老师给她几巴掌帮她冷静，你还和老师没完没了地生气！”
吴涛不好意思起来。
张志强抚着自己的额头，继续说：“最近在小雨家，你肯定也看出来了。不仅是你，就连小雨的父母，都不知道怎么对付她。
小雨和你的家庭情况不一样。你的家庭教育很严格，所以，你很懂规矩，分寸感特别好。可是小雨，她父母给她的成长环境很宽松，可以说是过于宽松了，这导致她的规则感比较差。
小雨真的特别聪明！你稍作观察就会发现，她是标准的“见人下菜碟”。面对你和她的父母，她真是随心所欲，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可是面对老师和陈雷，她可不一样，因为她知道，我们真的舍得下手收拾她。
老师在帮她调整，但是空间不会太大，你也别指望她能变成你这样。
老师知道，大家都特别喜欢小雨古灵精怪的小机灵。咱们要是下重手去调整她的孩子气，肯定会伤害她的小机灵的。
所以，老师建议，咱们尽量保持她的天性。但是，咱们也得让她知道，她要是无理取闹，咱们也得收拾她。”
吴涛笑了：“我真的快被她气坏了，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收拾她才行。张老师，您快去休息吧，我去看看她。”
张志强点头：“辛苦你了，注意她的体温，下半夜我来换你。明天要是还不退烧，我们就叫出诊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