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镇。
火车站。
当钟宥为提着皮箱下火车的时候,甚至还能够听到自己身上,骨骼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
这一路坐火车,哪怕坐的是软铺,那也可以说是折腾的够呛。
这让他不由得感慨自己已经老去的事实。
要知道,以前干革命的时候,过草地、上雪山,都没有眼下那么心累。
不过一想到即将看到秦妙妙,不知道为什么,钟宥为的心中,总带着几分忐忑和兴奋。
至于儿子嘛,那当然就是顺带的啦。
钟宥为的到来,并没有瞒着任何人。
当听说京市那边,有大领导下来的时候。
这边北大荒的领导,就着急忙慌地安排好了。
接待的时候,又是卡车,又是秘书。
但当钟宥为见到这一幕时,他皱了皱眉头,眉心忍不住拧成一个川字,看起来极为不悦。
“我说了多少次,这个铺张浪费的形式主义,就是官僚主义。官僚主义之风,是坚决不能够滋长的。”
“你们又是秘书又是卡车,叫我一声领导。但其实我只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奔赴在生产第一线上,光荣的无产阶级,才是引领着咱们国家前进的榜样。”
“再退一万步,就算我是领导,但那又怎么样?领导怎么了?领导不还是人吗?领导难道就不能跟人民一样,一起骑自行车,一起吃饭,一起劳动吗?”
这话说的,让下面那些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那边的秘书,又是擦汗,又是陪笑的,但最终只引得钟宥为一声冷哼。
他也不想跟这小子计较。
说到底,小秘书也只是听上头领导的安排,才来火车站接钟宥为。
就算要发脾气,也不应该是冲着秘书发。
钟宥为默默把这事记下,估摸着先往五七钢厂的方向开,看看长白山那边,白粉究竟找的怎么样了。
现在有大批的海洛因,留在境内还没有被人发现。
这就好像是一颗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潜藏在周边一样。
这让钟宥为的眉间,不由得浮现起一抹忧色。
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心中一阵疲惫。
然而一上车,他甚至还没有扭头,后边就传来一句略有些调侃的声音:
“哟,咱们京市的大领导来了。这脾气还真大啊。刚到地方上,就开始训斥了。咋滴,领导有啥指示啊?”
这声音油腔滑调的,似乎带着几分混不吝。
钟宥为最不喜欢这样的讲话方式。
这让他不由得想到一位故人。
但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旋即,他就皱着眉头往后看去。
下一刻,长白山军区里面的安首长,安庆,就笑眯眯地看着钟宥为。
“老安?”
钟宥为的声音中,带着些许不敢相信。
他下意识的就开口说话:“你咋还没死呢?”
安庆一听到这话,脸顿时就黑了。
他磨着牙齿,颇有些阴恻恻地开口:
“我还活着……看来不如你的意呀。”
钟宥为挑了挑眉头:
“还能生气,看起来还能活几年,不错。哪位神医把你治好的?”
说起这位神医,安庆忍不住卖关子,他哼唧了一下: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钟宥为听了,也没多在意。
估计又是北大荒里,哪个老中医办的事儿吧。
毕竟现在下放的老中医还挺多,总会有几个人,是有真材实料的。
再加上老安这人,他也清楚。
虽然讲话看起来不咋正经,但是为人正派,不然也不会被下放到北大荒当军区领导,远离政治风暴的最中心。
他的确是那种,能够做出保护下放知识分子的事儿来的人。
只是眼下,钟宥为真正在意的,是海洛因这件事情。
说起这个,他的眉眼顿时就严肃起来:
“那个姓洪的人在哪?”
钟宥为那是真上过战场,砍过小鬼子的。
安庆听着他说话的口吻,只觉得,此时要是姓洪的站在钟宥为面前。
说不准钟宥为真能掏出一把枪,砰的一下,就把他给毙了。
不过谈到洪老板的时候,安庆的神色颇有些古怪。
“脑子有点不正常了。”
嗯?
钟宥为愣了一下,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安庆显然也感受到他的错愕,肯定地点点头:
“你想的没错,其实就是半疯了。有的时候精神还算正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喊自己脑袋疼。关键喊疼的时候,两眼翻白,哐哐拿手打自己脑子,不像是装的。”
“只是我们用医院的仪器检查时,却总是检查不出哪里有病。后来根据推测,应该是审讯留下心理上的阴影了。”
钟宥为都有些惊到了。
他这时候才扭过脖子,向后探去,眸光带着几分饶有兴趣:
“是哪个人才审讯的?我感觉我手下就缺这样的人才。”
这人才简直就是搞审讯的一把好手啊。
不仅能审问出秘密,关键就算动了手脚,也毫无痕迹留下,简直就是搞情报的天才!
安庆在想起这位“天才”的时候,神情颇有些古怪。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了一句: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什么人物,他居然都认识?
而且还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钟宥为心中愈发好奇了。
他的心中就像是有小猫挠似的。
但是他硬是表面上不动声色,装出一副很严肃的模样。
安庆看到他的神色,心中顿时就暗笑。
老东西。
你就死装吧。
看你能装淡定到什么时候。
卡车一路顺着山路蜿蜒而上。
当他们驶入五七钢厂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来及歇口气,旁边的钟杨宇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身边还跟着公安领导和钢厂厂长。
钟杨宇头一句话,不是问候他老爹,而是着急忙慌,咬牙切齿地开口:
“爹!你记得,一定要把姓洪的给枪毙了!这假洋鬼子,想要把咱们国家的东西,偷出去给那些洋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