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了屋,将孩子放在榻上,方才拉着赵云珠去了正屋说话。
“大小姐,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老奴先前听说您不是嫁给永安侯府杜世子了么?”
李嬷嬷紧紧握着赵云珠的手。
赵云珠并未着急回话,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
屋内摆设虽陈旧,但极为干净。
“李嬷嬷,你家人呢?”
赵云珠十岁那年,过完生辰,李嬷嬷请辞,因为家中丈夫带着一双儿女,时常忙得顾不上孩子们。
李嬷嬷不忍心,即便赵家想要将李嬷嬷家人接来长安。
却被李嬷嬷一口回绝婉拒了。
自从分别后,再无联系。
李嬷嬷原本明亮的眸子,忽地就暗沉了下去。
她幽幽叹了一声,眼底溢满了悲伤。
“老奴回家后没两年,我家那口子就病去了,大女儿前年也嫁人了,跟着婆家去了外省。”
“小儿子……”
李嬷嬷红了眼眶,赵云珠取出自己的帕子,亲手为李嬷嬷擦拭眼尾的泪渍。
“小儿子有一年,偷偷下河、就、就再没上来。”
李嬷嬷连着叹了好几口气。
“对了,大小姐,你怎么忽然来了?这孩子是您同姑爷的吗?”
李嬷嬷吸了吸鼻子,将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反而问起赵云珠此行因何而来。
“赵家没了——”
“什么?”
赵云珠只一句,李嬷嬷“腾”的一下站起,面上充满震惊。
赵云珠拉着李嬷嬷坐下说话。
“太子被废,我父亲为保太子,这才让赵家都……”
“皇恩浩荡,赦免出嫁女,可世子前脚战死,婆家容不下我,将我撵了出来。”
短短几句,让李嬷嬷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李嬷嬷,我如今在长安,带着个孩子,多有不便,眼下,我只能厚着脸皮,希望嬷嬷能看在昔日情分上,将这孩子暂且收留。”
赵云珠说着从怀中掏出白银,足足一百两,是今儿一早,秦宗之悄悄留在她枕边的。
“哎、老爷夫人真真是命苦……”
“大小姐,这万万使不得,你如今只身一人在长安生活不容易,这孩子,跟着我,大小姐放心,我定然不会让这孩子挨饿受冻。”
“等大小姐日后有能力了,再将这孩子接回去就成。”
李嬷嬷推托不肯收银钱,苦口婆心劝着。
她没有追问,永安侯府为何连个孩子都不能容下。
长安的事情,山脚下的村落,哪里能知晓这些大事儿,且无人关心,山里人讨口饭吃都不容易,活下去才是最紧要的大事。
“李嬷嬷,这钱你收下,日后春儿长大了,希望你能送她识字念书,到底不好叫她白来人间走一遭。”
李嬷嬷思忖一番,最终还是将赵云珠的银钱留了下来。
“李嬷嬷,这孩子的身份,还希望你能瞒着,不要叫旁人知晓才是。”
赵云珠不舍地看向床榻上熟睡的春儿,心中纵有万般不舍,当下也只能如此决定。
李嬷嬷虽不知其中内情,可赵家当年待自己的情分,她待大小姐的情分。
她也万万不能亏待了这孩子去。
在李嬷嬷心中,大小姐定然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不到万不得已,大小姐又怎会将孩子托付给她呢?
“大小姐放心,老奴就算拼尽性命,也会将小小姐保护周全。”
她没有打听赵云珠现下住在何处,若是大小姐愿意同她说,自然会告诉她。
大小姐不愿意说的,那她也不愿意追问。
“李嬷嬷,春儿日后就是你孙女,日后若我没有能力接她回去,等她成年,你就帮她寻个妥帖人家,让她安稳度过一生便是。”
“春儿日后,便是您的亲生孙女一般,您不必太过骄纵她。”
赵云珠眼眶一红,心底凄楚。
强压下波涛汹涌的情绪。
交代完最后一句,她快步走出院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生怕一回头,舍不得的情绪再度冲昏她的理智,让她做出一辈子懊悔的错误决定来。
她按着原路,上了马车返回长安。
当第二辆马车赶进长安的时候,天色逐渐暗了下去。
只等马车到了九皇子府邸后门。
她下了马车,门口蹲守的婆子瞧见她回来,立时就清醒起来。
起身,迎上前来,“云姨娘可算是回来了,殿下今日在府中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呢。”
“殿下一整日都未曾用饭,云姨娘回来,正好能陪着殿下用晚饭。”
婆子赔着笑,将赵云珠迎进屋内,随后将后门关上。
“殿下今日没去上朝?”
赵云珠摘下头上帷帽,狐疑看向那婆子问了两句。
婆子叹了两声,无奈道,“今儿一早,殿下请了病假,故而未曾上朝,也未曾出府。”
赵云珠脚下不觉加快了步子。
后门上的婆子并未跟上,而是在她身后,喊道,“云姨娘,殿下在兰香园。”
赵云珠心中又如何不明白,今日秦宗之这般反常,只怕是为了她。
入了兰香园,丫鬟小敏正在院门口来回焦急张望着。
瞧见赵云珠的身影,快步上前。“云姨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殿下今儿一整日,先是发了好大一通火,后来把自个儿关进屋子里,再没出来过,也没说过一句话。”
赵云珠眼神看向正屋,“春儿的乳母和那两个丫鬟呢?”
“殿下打发人去了别处,现下这兰香园,只有奴婢一个人伺候。”
赵云珠点了点头,说道,“吩咐人做些吃食来,我去看看殿下。”
她一路直奔正屋。
抬手试图将房门推开,见房门丝毫未动,显然从里头落了锁。
她抬手轻轻叩了两下房门,轻声道,“殿下,是我,我回——”
哗啦!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房门哗啦一声被人打开。
入目一张极为憔悴的脸,才一日不见的功夫,秦宗之似乎沧桑了许多。
她伸手至他脸前,想要为他捋开拦在额前的碎发。
秦宗之忽地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被闷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正想推开他,就听见秦宗之沙哑低沉中透着淡淡哀伤的声音响起,“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赵云珠心下一沉,秦宗之这般费尽心思。
她又如何会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