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烨从笔记本中抬头,眼神惊诧,脸上腾升的热度冷却不下去。
笔记本上的时候表白含蓄又热烈,将他自己都看不上眼的容貌大夸特夸。
说他容貌艳丽,说他笑得漂亮,还说他连月光花都比不上的美……
沈烨十四岁过后就没收到类似的赞美,粗糙硬朗的五官和肌肉虬结的身体像一尊石像,矗立在镜前带给他丝丝缕缕的疼。
摸了把臊红的脸,沈烨心脏往上蹦跶,跳的很快,顶得嗓子眼都有点恶心。
对着他这样的脸,前夫都有甜言蜜语的一张嘴,干什么不能成?
从这本笔记里,沈烨仿佛看到了一个被美化的自己。
他嘴毒傲慢,被前夫解释成了“能说会道”,看不出半点讨厌,只有甜蜜的抱怨。
他没心没肺戳破别人心里事,半点面子也不给,这么不尊重人前夫也会自我脑补,好像他有多体贴似的。
至于之后的买城装恒温罩,以及雨夜送月光花,沈烨承认这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以他的脑回路,当时估计想的很简单。
怕雨那就拿个罩子罩着,没雨不就行了?
下雨心情不好那就送个花,还是会在黑夜发光的花,这不心情就好了?
而他爬百米高楼送花这事儿也很好理解,沈烨是个从小就不爱走寻常路的货色。
敲门送花太俗气了,他就爱整点奇奇怪怪又冒险的东西。
哪怕送花他也要送得清新脱俗,也要送得贱如表里。
然后就是这个在文里恬不知耻玩囚禁,脾气傲慢无礼,行为横冲直撞的家伙,在笔记主人的眼里,都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魅力。
沈烨没想到自己随手而为的一举一动被解读成这样,臊得说不出话。
迅速的上头带来极速的冷静,在即将失去理智的时候,沈烨诡异地冷静下来。
他抽离这具怦然心动的身体,去俯视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能不让他怀疑,这本笔记本的真实性。
可以是事后补的,也可以是伪造的,他对前夫的了解也就指头盖大小,是真是假的他也认不出来。
笔记本随着头盔一起送来,目的性太强了,强得沈烨瞬间能猜出沈玉荣的想法。
无非是拿这个勾起他的好奇心,心甘情愿戴上头盔而已。
这笔记本送得恰如其分、严丝合缝。
很难不怀疑这是一场等着他自愿往里跳的算计。
就算猜出来了这背后是一场充满功利性的筹谋算计,沈烨也不得不承认沈玉荣和许随真的很了解他。
清楚他不会对亲近的人生气,也了解他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就像甩出来的一条毛绒尾巴,诱使他一步步往前走。
因为沈烨心知肚明,沈玉荣再怎么算计也不可能对他做不好的事。
无论过程怎么芥蒂和膈应,最后好处都会稳稳妥妥的落在他的手上。
前夫存疑,但既然笔记本都被老狐狸送过来了,应该是经过审批的。
沈烨放下心底的犹豫,心安理得的低头。
爱算计不算计的,先看了再说。
.
被沈烨囚禁的两周年,发生了一件天崩地裂的大事。
犹记得我当时牢牢记住那个日期,在我看来和结婚纪念日和离婚日无疑的日期。
是的,在两周年纪念日的时候,我知道我爱上了沈烨,想要和他在这座高塔过一辈子。
然而就是那天,沈烨坐在桌前,托着下巴瞧我,那双美丽深邃的眼睛倒映着烛火一般的光。
我躺在床上不去看他,习惯性的拒绝已经成为了我的日常。
此时我的脑海不禁呈现我偷偷织的毛巾,准备拿出来递给沈烨。
以前为了生存我什么都要会一点,庆幸我有这些技能,在面对强大的妻子也能稍稍体现一点价值。
然后就在我想要这段关系主动破冰的时候,我听到沈烨很轻的声音。
“哎,我放你走行不行?”
我如同天崩地裂,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表情瞬间空白,扭头看向坐在桌旁紧紧盯着我的沈烨。
“老是囚着也不是个事儿,反正你病快治好了,我放你走行不行?”
沈烨的语气轻描淡写,他就好像很随意地说出了这句话,像是抛弃垃圾一样把我抛掉,我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愤怒。
囚禁两年,和他关系进进退退,在逐渐和缓。
我以一副认命的姿态待在他的身边,按照我的想法,他就应该理所应当地把我禁锢在这座高楼之上。
可他没有。
在我越来越温驯乖巧的时候,他放弃了。
我的大脑不理解这种近乎于抛弃的举动,于是我开始凭借往常的经验分析这一情况。
我见过很多抛弃情人的事。
我待过的黑下场所不计其数,无论是地头蛇还是龙头都会包养数不尽的情人。
也有些特别宠爱的,可能会像金丝雀一样握在手心把玩,给予无上的宠爱和呵护,纵着对方娇气的脾性。
可美丽的容貌会衰老,新人会抢夺你的地位,娇气也就成了不知天高地厚。
一旦腻味了,扫地扔出去那都算有良心的,直接赏给下面的人轮玩才是常事。
那些情人被宠废了,也玩废了,等到被彻底扔出门,也就成了堕落的伊始。
他们没有生存技能,只有一张看得过去的脸,在黑下场所这样的地方,没有能力你就会成为脔奴。
他们会去找新主人,会去接客,给十块钱就能摸一下胸,再给点还能当场脱衣服。
他们会染病,会麻木,会坐在接客的房门前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等客人点,手臂上全是腐烂的针孔。
我看不起这些人,嗤笑于他们的自甘堕落。
以前的我多么清高。
我有能力又那么聪明,还有一张漂亮的脸,哪怕命运带给我的大多是不幸,我也有本事从崎岖坎坷的道路中闯出来。
我比那些接客的脔奴和男妓的经历还要不幸和痛苦,但我从来没放弃过自己。
在绝境中翻身,在逆境中逆流而上。
可现在,沈烨的一句话。
彻底打碎了我沉溺两年的美梦。
我和那些被扫地出门的情人没什么不同,甚至得到宠爱的时间比他们还要短。
才两年,我才二十四岁。
我还那么年轻美丽,得到我的主人就已经腻歪了。
沈烨见我不说话,又问了一遍:“你走不走?”
他语气有点小心。
我木讷地张了张嘴,想留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尊会拖着人,体面会拖着人。
清高会拖着人,骄傲也会拖着人。
“走。”我说,“求之不得。”
“哦。”沈烨闷闷地回了我一声。
他坐了好半天,看样子是不太舍得,也不想起身。我不明白他在做戏给谁看,都已经要抛弃我了,怎么还用这副深情的模样恶心我。
沈烨坐在原地看了我两个小时,好像要把我看透,要把我看穿,要看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我问:“你怎么不过来解开锁链?”
沈烨磨磨蹭蹭的起身,掰断了我手脚上的铁链。
我沉默地坐在原地。
我不想走。
沈烨见我呆滞的一动不动,好像下定了决心,猛的把我拉了起来往外跑。
我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的脚步,这段路意外的漫长。
我随他下楼,随他在百米高楼里穿梭,我看着他的背影,一股说不出的悲哀灌涌了我的心脏。
依靠身体得来的“爱情”靠不住,我该明白这个道理,但我还是沉迷在了两年的虚假温柔里。
我好像落到了和曾经那些看不起的人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