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诏第一反应便是反驳,他可从没有对哪个女子上过心!
军中磨砺数载,让他养成了冷硬的性子,面对出门就要四五个侍女侍奉、一个人吃饭要摆满一桌子精致菜肴的京中贵女,他只嫌麻烦。
‘喜欢’二字对他来说太过陌生,可否认的话真到了嘴边却难以说出口。
傅诏一瞬间怔在原地。
而傅庆堂见他这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
他目露失望之色,但还不待开口说什么,身体却轻晃了一下,然后表情痛苦地弯下腰。
傅诏赶紧上前扶住傅庆堂,“父亲,您的旧伤复发了?”
傅庆堂一只手紧紧按着左腿,只片刻时间,他的嘴唇便失了血色。
缓了许久,傅庆堂才慢慢直起身,目光凝着傅诏说道:
“我没有将南荣婳的名字告知国师,国师不知她是南荣一族的遗孤。”
他咬着牙,但声音依旧发颤,“且国师已许久不曾露面,连我都是通过紫华姑娘与国师联络,南荣婳并不一定能见到她…”
说完,傅庆堂摆了摆手,不再看傅诏一眼,“回府后,去我院中一趟。”
有仆从上前来扶住傅庆堂的胳膊,傅诏见状,涩声道:“是。”
然后再不犹疑,往宫中而去。
傅庆堂撑着仆从的胳膊上了马车,只这几步路他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马车上没有暖炉,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但傅庆堂仍嫌太热。
他将车帘拉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而后将裤子卷起来露出了受伤的左腿。
此刻他的腿上已布满了一条条骇人的红色伤痕,如同皮肤被硬生生撕裂。
而最疼的其实不是腿上的皮肤,而是骨头。
就像有一把火从内而外燃烧起来,傅庆堂觉得下火海也不过如此了吧。
“丞相。”马车外仆从轻喊一声,然后将一盆雪水递了进来。
傅庆堂顾不得其他,接过盆便将冰凉的雪水倾倒在腿上,就像试图浇灭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
灼热的温度稍稍降下来,傅庆堂这才长舒一口气,虚脱地靠到了马车壁上。
“明日便是十五了…”
这样煎熬的日子,他过了十二年…
-
极泉宫中,紫华见南荣婳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再次凛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而南荣婳面对她的质问只浅浅一笑,“等我见到国师,自然会告诉她我是谁。”
紫华如同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冷笑道:
“就凭你也想见国师?”
“你最好把那个叫冯瑶的女人送回极泉宫,否则极泉宫少一人,”紫华目光玩味地看着南荣婳,“那我只好拿你来替了。”
“哦?”南荣婳挑了挑眉,十分感兴趣,甚至还向紫华走近了几步,问道:“怎么个替法?”
“你不怕?”紫华双眸微微眯起,“那便让你见识见识。”
话音刚落,紫华猛然向南荣婳袭来,她的手指曲起,像一只利爪一样朝南荣婳伸了过来。
南荣婳眸色一冷,引魂咒?
国师竟将邪术传给了紫华?
果然,紫华的手隔着三寸的距离停在南荣婳脖子前,而后渐渐用力。
“若你知道你将冯瑶放走,以身犯险替她入宫得到的是这样的结局,不知你会不会后悔来这一趟?”
紫华讥笑道:“可惜你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的手骤然收紧,想要将对面女子的魂魄硬生生从身体中挤压出来。
可是——
对面的女子没有丝毫变化,依旧眼神清亮地看着她。
“怎么会这样…”紫华错愕道。
随即她再次默念引魂咒,将力量凝于右手,隔空用力抓着南荣婳的脖子。
然而却换来了对面女子的一声轻笑。
那笑声中有不屑,有讥讽。
“国师便是这样教你的吗?”
南荣婳的话如一根尖刺扎入紫华的心口。
她倏地收回手,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正当她沉浸在震惊之中,对面的女子却动了。
紫华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面上一凉——
竟是她的面纱被南荣婳摘掉了。
“长得还不赖,为何不能用真面目见人,莫非…你怕别人把你认出来?”
南荣婳缓缓朝紫华走近了一步,紫华眸色一暗,下一刻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展臂一挥。
大殿之中倏然刮起一阵阴风,直把各个角落的蜡烛灭了个干净,殿中一瞬间漆黑一片。
肉眼看不见殿中事物,南荣婳干脆闭上双眼感知。
然而就这片刻时间,殿中已没了紫华的身影。
南荣婳心中暗叹,引魂咒用的不怎么样,但逃跑倒是挺快。
而且,不光会逃跑,还会关门放鬼。
生魂、死魂…
感知大体扫过,约莫有五六十只吧。
黑暗之中,南荣婳在地宫的大殿中闭目闲逛。
每每有小鬼想要靠近,便会在南荣婳身边一步远时瞬间定住身形。
她今日可不是只有一缕魂,南荣婳如今的感知可以一瞬间扩散至整个皇宫,若非考虑到可能会受真龙之气的反噬,她甚至想用这个办法快速查找国师的下落。
南荣婳用感知小心翼翼地搜寻,一炷香过去了,毫无所获,没有发现国师或者紫华的身影。
暗叹一口气,南荣婳心想若就此放弃,下次进宫不知是何时候了。
传言国师这段时日一直闭关,莫非…不在极泉宫?
南荣婳一边沿着大殿四周溜达,一边在心中思索,下一刻却顿住了脚步。
她的手轻轻抚上身旁的墙壁,随即双眸忽地睁开。
墙壁的另一边…有人?
那人似乎正盘腿坐着,一动不动。
南荣婳的感知向那人靠拢,然而那人却没有一点反应。
南荣婳皱了皱眉,看来墙的另一面有一间密室。
她正要搜寻打开密室的机关时,却感受到了什么,忽地转头朝地上的方向看去。
一声无奈的叹息后,南荣婳转身离开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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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让你离极泉宫远一些?”
傅诏才进极泉宫没多久,突然听到了南荣婳的声音。
只见她从一片灌木掩映中走出来,而后一步步朝他走来。
傅诏见她完好无损,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而这一瞬他才察觉到,他的手心竟紧张得起了一层薄汗。
傅诏忽地想起方才在宫门外傅庆堂问他的那句话,走向南荣婳的脚步竟踟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