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芸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却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进孤儿院。
她原本有一个家,一个不错的家。
她的父亲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有点祖业,还算殷实。
母亲是书香人家的女儿,从小诗书作伴,写字画画,弹琴喝茶。
耳濡目染,姜芸从小就通音律,会诗书。
可在她七岁那年,父亲交友不慎,被人诱导吸食毒品,败光祖业,欠下一屁股的债。
母亲是诗书世家的孩子,文文静静的女人,遇到塌天祸事,无法自救。她痛哭拉着吸毒丈夫,求他戒毒。
男人说戒不掉的。
这一辈子除非他死,都是戒不掉的。
女人夺过男人吸毒的自制水壶,她说哪里有戒不掉的东西,是人的决心不够!
她吸了一口,又吸了一口。
她说:“我戒给你看!”
……
结局可想而知。
一人沾毒变成夫妻沾毒,女人绝望至极,趁着姜芸去上学的一天,给男人喂了安眠药。
关紧门窗,烧燃炭火,钻进被窝。
姜芸放学回家的时候,父母的尸体正被人抬上殡仪馆的车。
白布滑落,她背着书包,看见母亲红润的面庞。
没有一丝恐惧。
她想起今早临走母亲对她说的话,她说:“芸儿,以后你长大了看男人一定要擦亮眼睛。”
“再好的男人,也不可靠他。”
“你要早早学会,靠自己。”
……
姜芸本来可以不进孤儿院。
她母亲是独女,外公外婆早已在前几年去世,父亲这边却还有亲戚可以收养她。
但那些人,虎视眈眈,都在忙着争夺遗产,结果凑近了才发现这家早被父母吸毒败得一干二净。
还有一屁股债。
谁出来接手姜芸,就得接手这些债务。
那些黑市里放钱的人,每双眼睛都在盯着。
最后,是姜芸自己跟社区的人提出:“我没有直系亲属可以做监护人,我想去孤儿院。”
她自己决定自己的出路。
决定自己的未来。
姜芸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了人情淡薄,世态炎凉。
孤儿院里的那些孩子,都不是一样的可怜,也分三六九等。
残的瞎的盲的病的,是最底层的。
因为她们身体的缘故,她们需要更麻烦,更复杂的护理。
把屎尿弄在身上,喂饭洒一地,怪声怪气的乱叫乱哭……
有时候连照顾她们的保育员都厌烦嫌弃她们。
健全的孩子里,也不是全部都讨人喜欢。要嘴巴甜会哄人,爱笑的,尽量不犯错的会察言观色的才有好日子过。
孩子与孩子之间常常有各种各样的摩擦,为了一块蛋糕就斗嘴,撒谎,骂人甚至打架都是常态。
试想一下,普通的家庭有两个孩子都会鸡飞狗跳。
在孤儿院里,没有一天是安宁的。
所以,孤儿院到处都是规矩。
错了一点,就有各种各样的惩罚。
有时候,姜芸觉得孤儿院就是孤儿进入残酷社会的第一站。
她从来没有和人说过在孤儿院里的事。
但她也从来不避讳孤儿院的事,还常常回忆的孤儿院的过去。
是的。
姜芸常常想起在孤儿院的点点滴滴。
出社会后,不管日子多艰难,姜芸只要想起孤儿院的时候,就觉得没有过不去的坎。
孤儿院的成长,对于姜芸就像是越王勾践挂在梁上的苦胆。
姜芸拼尽全力在江城混得风生水起,她野心勃勃,想要更进一步做大做强,却败在了老范总手里。
功亏一篑。
满盘皆输。
姜芸甘心吗?
她一点都不甘心。
她想要东山再起,手脚才伸出去一点,老范的刀就举到她的面前。
姜芸再逞强,却还是被死死压制。
只是,她没有想到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不是老范。
而是她曾经在孤儿院最亲最爱的人——阿梅。
阿梅是和姜芸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朋友。
也是姜芸的第一个跳板。
阿梅是弃婴,先天胆小,弱势,哭着缩在角落里被人欺负长大。
姜芸来了以后,看着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的阿梅,觉得奇怪。
姜芸替阿梅打跑了那些欺负她,抢她东西的坏蛋。
她拉起阿梅:“弱肉强食,你哭有什么用?”
“你越哭她们越欺负你。”
“你得伸手,挥拳,打出去!”
阿梅摇着头,说:“我怕,我不敢。”
“我就是怕。”
姜芸呵呵笑了,看着阿梅觉得这世上的人,各有天命。
后来的事情也很简单。
成年完成学业后,姜芸和阿梅都从孤儿院出来。
姜芸学的经济管理,阿梅学的中专护士。
原本两人没什么交集,是姜芸进了一家公关公司后,老板器重她要她物色几个美女进公司,培养新人。
然后,姜芸找了阿梅。
阿梅柔柔弱弱,还是白兔一样,姜芸控制她就跟控制小猫小狗一样简单。
靠着阿梅,姜芸平步青云。
然后自己独立出来,带了几个人,做梧桐居。
阿梅早就没有了利用价值。
听说下了一滩浑水,一个沾黑的大佬看上阿梅,要包她。
阿梅不肯。
拼尽全力逃离出来,脱了一层皮。
她搜集证据,扳倒了大佬。
姜芸心存忌惮,找到阿梅,对她哭诉,自己是迫不得已。
她给了阿梅一笔钱。
让阿梅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阿梅扔了姜芸的钱,她说:“你的钱,我嫌脏。”
姜芸觉得可笑。
“你多大了,还说这样可笑的话。”
“阿梅,你就是太天真。”
阿梅觉得恶心。
她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姜芸。
姜芸继梧桐居后,又在梧桐居的地下一层搞了老虎机,赌博大厅。
还有小包。
做一些特殊服务。
甚至还沾了毒。
这些,都是暗地里见不得人的生意。
最赚钱那几年,姜芸赚得盆满钵满。
她每年都捐钱给孤儿院,有人拿她做女商人的成功典型。
后来,开始严打。
姜芸收了手,擦干净屁股,老老实实做人。
规规矩矩做事。
认识米兰后,更是只赚明路上的钱。
姜芸被范刚重创,躲去终南山的时候,已经开始联系以前那些黑路上的人,她要东山再起,不想再被动挨打。
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谁知道,她才一动。
阿梅就出来了。
阿梅是实名举报的姜芸。
曾经那些旧事被翻出来,甚至,阿梅还找到了当年姜芸幕后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账本。
这是早不知多少年前的事。
姜芸没想到还会被翻出来。
会捅到明面上,让她彻底无法翻身。
可那些铁板钉钉的证据,由不得她狡辩一丝一毫。
在终南山被捕的时候,警察围住了她修行的木屋。
时隔多年,姜芸再一次看见了阿梅。
附近的居士,修行人都远远的围观探看。
姜芸被戴上冰冷的手铐,送进警车。
隐约听山上的居士和修行人低声议论着:“犯的什么事啊?”
“不知道啊。”
“搞不好是什么逃犯,之前不就有逃犯被抓吗。”
“我看不像,这女逃犯能犯什么?”
“我看这山上出事的,要么是装神弄鬼骗钱的,治癌症病的……前几天有个修炼气功的男的被抓,说是骗了一百多万,给一个女的双修治乳腺癌。”
说的人低低的笑起来。
听的人也意味深长的笑起来。
警车发动,缓缓驶出狭窄的颠簸的山路。
姜芸透过黑色的车窗,起起伏伏的终南山,像是一座座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