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蔡琼芳顺着一条简易修砌的石阶小道边说边走。浑然忘记了跟在后边的那个野小子。
当我冷不丁地想起他,回过头,这小子却不见了踪影,于是停住脚,朝着四下里观望。
走在前面的蔡琼芳也停住,回身朝我说道:
“你别担心这个人猴,他既然那么诚心实意地跟着你,一定就在附近不远,一会儿他自然就会出来的……也不知道你对他使了什么迷魂术,他会这么服帖地跟着你。我爸原先也想收了他的,还给他设过陷阱,都被他躲过跑掉了,还差点伤了我爸要了我爸的命。”
听蔡琼芳说这话的口气,她好像也同他的父亲蔡铭源一样,对这个野小子早就有所了解,于是便问:“你也早就见过他?”
蔡琼芳说:“早就见过。你别看他样子好像还不大,但是他的岁数可能比我爸的都大,我跟我爸是好多年前就看到他的了。原先我爸还以为是哪家那户的小娃娃不小心走丢在这山里,随后就在山里自生自灭地长成了野孩子。为这事我爸还下山挨家挨户地打听原先有没有哪家的孩子丢了的……”
“……这山里原先就有过小孩子走丢的事情发生,都以为走丢的孩子被野物叼去吃了。十几年过后,山下的人养的家畜被偷吃,然后组织人守夜把偷吃家畜的家伙逮住了,才知道是原先走丢的那个小孩……”
“……但是那个孩子被逮住后,已经一句人话都不会说,跟山里面的野物没有什么区别,而且还凶得很,没有一点人的性情,最后不得不把他又放回到山里……”
“你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野小子?”
“才不是呢!那个变成野物的孩子都是上百年的事情了,早就死在山里了。这个被我爸喊作人猴的家伙,还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我爸下山挨家挨户地打听得清清楚楚的,近二三十年,山底下没有哪家有小孩子丢过。走吧,别管他,他一会儿就会出来的,丢不了。他对这山里的熟识程度比我爸还要厉害……”
听了蔡琼芳的话,我也就不再担心野小子的出没,索性跟着蔡琼芳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拐进了一条同样是基本上不能被人发现的林间密道。
一进入这样的林间密道,我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就悬了起来,因为林间的荆棘丛里不知道会不会遇上毒蛇之类的东西。
而且,路过的荆棘丛里,不时有让人心里发憷的响动……
我朝蔡琼芳说:“我们都耽搁那么久了,多半是撵不上二狗他们了,要不然还是回去算了。我心里还真的挂着回龙镇的事情,那边还有事情等着我的,要不然你先送我下山,然后你一个人抄近道地去撵二狗他们……”
蔡琼芳却说:“你这人怎么犟得很?我爸不是都跟你说了吗?回龙镇你现在是根本回不去的。整天镇子都是被部队围了。这个消息昨两天我和我爸就知道了。”
我这时才想起来该问一个一直困扰着的问题,说:
“对了,你跟你爸住在这么闭塞的山里,是怎么知道回龙镇被部队围了的?这基本上都该是属于内部消息的。跟你说实话,就连回龙镇周边的老百姓,得到的消息也是回龙镇是被暂时军官,进行封闭式民兵训练的。而你跟你爸得到的消息却是回龙镇被围了的消息……”
蔡琼芳这才说道:“是伍玉堂伍哥告诉我爸的。我刚好在旁边听到的。”
一听到蔡琼芳提到伍玉堂,我的心里顿时就惊了。
因为这人我在闵记棺材铺子见过!
“你说谁?伍玉堂?他跟你爸认识伍玉堂?”
“我跟我爸怎么会不认识伍玉堂?老熟人了!他经常上我爸家里去,跟我爸说些家长里短的话。你以为我爸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都是伍哥伍玉堂给他说的。你也认识伍哥?”蔡琼芳反问道。
“应该算认识吧。我跟他又一面之缘。”我说道。
“伍哥长得可算是标志吧?”蔡琼芳这时说了一句跟我们所聊的话题有点不大想干的话。
但我却一下子就从蔡琼芳说这话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别的东西,于是顺着蔡琼芳的话问道:“对了,这个伍玉堂结婚了吗?看起来是挺年轻的而且抻展的,是个美男子。”
蔡琼芳居然没有马上回答我话,而是停顿了一下,说:“他……没有结婚……也不知道他这人喜欢的究竟是谁?”
我从蔡琼芳的话里越加听出了不寻常的成分。
或者说,仅凭蔡琼芳刚刚说出的这两句简单的话,我就已经很明确的听出,蔡琼芳的曾经的一颗芳心是暗恋过这个伍玉堂的。
或者说现在依旧暗恋着伍玉堂。
于是我故意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地朝彩琼芳笑说道:
“蔡琼芳,我怎么从你说话的口气中听出,你私底下好像有点喜欢你说的这个伍哥伍玉堂?而且,怎么说呢,还有点有那种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的味道……呵呵……”
蔡琼芳居然毫不避讳我的取笑,又叹了一口气地说道:
“喜欢又能怎么样?你喜欢人家,人家可不一定喜欢你。你说是不是?再说,人家伍哥的口味可是高得很的。我就是再喜欢,伍哥也不会看上我的。我清楚我自己,没文化,长得也不漂亮。再说,人家伍哥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还带到我爸家里去过……”
“哦?你心里的这个伍哥喜欢的是谁啊?”
“他的师妹闵岚芝呗……”蔡琼芳说。
当蔡琼芳又提到闵岚芝的时候,我心里的好多疑团似乎一下子在这里找到了答案,有种峰回路转豁然开朗感。
这躲在深山老林自里靠打猎为生的蔡铭源,他在山外边的关系网络还真的不小啊!
“闵岚芝?你见过闵岚芝?”我有问道。
“见过一面。人是真的漂亮。哎!要是伍哥他那次不把闵岚芝带到我父亲家里来,说不定我还不会死心。不过也好,那天我看到闵岚芝后。我就死心了。换做是我,我也会喜欢闵岚芝的……”
“所以你才嫁给了二狗?”
“嫁给二狗?我根本就没有嫁给二狗!”
“你根本就没有嫁给二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二狗的……”
我原本还想从蔡琼芳的嘴里了解更多的关于伍玉堂和闵芝岚的事情的。以及他和二狗之间的事情,可是蔡琼芳的情绪这个时候好像受到了很大影响,心情突然就变得糟糕起来,朝我不耐烦地说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事情了好吗……”
见蔡琼芳显出了排斥的情绪,我也就建好就收,于是换了话题地说道:
“好吧,我们不说这些糟心的事了,呵呵。不过,我总觉得我们会撵不上二狗他们的,毕竟他们已经比我们先走那么久了……”
“能撵上的。二狗要带张莽子和那个冯教授走的道路,我太熟悉了。他一定是带张莽子和那个冯教授走那条他经常走的猎道。要是走那条道的话,不到天黑,他们是到不了天宫坝的。而我要带你走的这条密道,是要不了天黑就能赶到天宫坝的。要不然我爸也不会叫你背着他去撵二狗……”
“你是说这山里面有一条专门的猎道?”我好奇地问。
“怎么没有。我爸和二狗打猎,基本上都有固定的路线的,并不是在山里胡乱地满山转。这山里面的地形那么复杂,要是胡乱转的话,就是二狗和我爸也有可能转迷路的。如果转迷路了,要活着出来就很难了……所以打猎这口饭,还真的不是谁想吃就能吃得上的。要不二狗当初也不会把我爸黏得那么紧……世间的各行各业,都得先有师父领进门的,不是想入行就入行。而且,到天宫坝,二狗也只认识那条猎道。”
我正听蔡琼芳如数家珍地说着老本行的话,突然听见头顶有响动,接着就有枯树枝从上面掉下来,正好砸在我的头上。
我警觉地抬起头,竟然看见有一只漂亮且调皮的小熊猫在旁边一棵起码有千年以上树龄的冷云杉上,探头探脑地朝着我们张望。
虽然我曾经在画片上看过小熊猫,但是当我真正地看见这种可爱的小动物时,心里还是感到非常的好奇和惊喜,朝前面的蔡琼芳喊道:“快看,有小熊猫呢!”
前面的蔡琼芳却头也不回地说道:“一只小熊猫有什么好稀奇的。”
“这种小动物你们也打吗?”我问道。
“不打。我爸打猎是有规矩的。像小熊猫,猴子之类的小动物是不打的,不光不打,碰上它们找不到食物饿肚子的时候,还要找东西喂它们呢。所以它们才不怕人的。这些山里的动物们,都是有灵性的,并不是你想象的跟糊涂虫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其实跟你说这些你也不一定懂,也只有我们这些长年生活在山里的人,才知道这些……”
正说话间,蔡琼芳突然停住步子,显出一种格外的拘谨,小声朝我提醒道:“别说话……”
听蔡琼芳冷不丁地朝我发出预警般的提醒,我顿时就禁了声,追随着蔡琼芳的目光朝着前面看过去。
可是前方除了密不透风般的原始树林,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我的视线被严重地阻挡住了。
就在我尚且心生疑窦的时候,就听见前面不远的林子里,传来一声异样的响动,虽然响动声不大,但是却很应声,就连周围传出的一些细微的声音,也似乎随着这声响动戛然而止地消失了。
这使我觉得,在这充满了未知的原始森林里,不光我和蔡琼芳显得格外的敏感拘谨,就是周遭的世界,也是格外的敏感拘谨的。
“是一头野牛。”蔡琼芳小声朝我说道。
“你怎么知道是野牛?在哪儿?”我好奇地小声朝蔡琼芳问道。
在朝蔡琼芳问话的同时,我竭力把目光朝着密不透风般的原始树林里深入,可是被严重阻碍和遮挡视线,所及之处,除了树木就是灌木,根本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更别说看到所谓的野牛了。
但是响动声却真的存在,而且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虽然我对野牛的习性根本不了解,但是从蔡琼芳表现出的拘谨状态判断,这头野牛是具有很强的攻击性的,而且很可能已经对我们形成了威胁。
我的心不由得悬起来。
这时,前面的野牛也好像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弄出的响动声也停止了。
同样对周围世界保持着敏感和拘谨的这家伙,好像躲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支棱着耳朵监听着我们。
“能不能绕开它?别去招惹它。井水不犯河水……”我朝蔡琼芳说道。
蔡琼芳却回头朝我神秘地一笑,非但不听从我的劝说和建议,反倒把背在身上的牛筋铁胎弓取了下来,并从箭囊里取出了一只箭搭在了弓弦上。
我意识到蔡琼芳想要将这头野牛射杀。
蔡琼芳的心可真大。
可是我的心却像是被一根绳子勒住了!
对于一个专业的猎手来讲,遇到猎物会本能地催生出潜在的亢奋情绪。更何况遇到的是一头野牛这样的大型猎物。
此时蔡琼芳的亢奋情绪显然就被催生出来,她手执弓箭的站姿让我看到了一种原始野性的美。
“行不行啊?要是不行的话,我们就绕开它走掉算了,毕竟这是一头野牛啊!”我再次朝蔡琼芳提醒道。
我对蔡琼芳能不能一箭命中野牛深表怀疑,况且,如果真是一头野牛的话,蔡琼芳是很难让它一箭毙命的。
要是因为这而激怒的这家伙,我们反而会很被动的。
可是蔡琼芳对我说的话显然是充耳不闻的,倔强的她手执弓箭,朝着刚才发生响动的方位迂回着靠了上去……
毫无打猎经验的我不知道是该紧跟上蔡琼芳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有点愕然,更有点茫然……
这时,稠密的原始森林里刮过了一阵诡异的风……
此时,心里只有野牛的蔡琼芳根本无暇顾及毫无野外生活经历的我。她躲在一棵距离我三四米远冷杉树后,冷杉树的树身很粗实,足足三四个人才能环抱住。
选择好了有利地形并将自己安全地躲在巨型冷杉树后边的蔡琼芳,弯弓搭箭地对着一个未知的目标瞄准。
很显然,那头所谓的野牛就在那棵冷杉树的另一面。巨型冷杉树挡住了野牛,所以我看不见这家伙。
好奇心的驱使,我原本是想过去看个究竟的,可是刚一迈腿,已经做好瞄准并把弓弦拉满的蔡琼芳这时却回头瞄了我一眼,示意我站在原地别动。
于是我就真的又只有心生忐忑地站在原地,看着飒爽英姿并带着一股野性之美的蔡琼芳了。
但随之,我觉得我还真的不能站在一旁傻子似的袖手旁观,于是也找了身边一棵略小的冷杉树作为掩体,将手里的鸟铳端了起来,并朝着蔡琼芳用弓箭瞄准的方向做好了扣动扳机的准备。
对于野牛这样的大型野生动物,我对蔡琼芳手里弓箭的杀伤力始终保持怀疑。
要是蔡琼芳的弓箭不能对野牛造成致命的伤害,我的这只鸟铳就会接替蔡琼芳手里的弓箭,朝着野牛招呼过去……
当我刚做好用鸟铳射击的这个预备动作的时候,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嗖的一声破空声响,蔡琼芳手里的箭羽已经射将了出去……
随着蔡琼芳手里弓箭的发出,紧接着就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哞”地一声嘶吼,嘶吼声沉闷中透着一股惨烈。
显然,蔡琼芳已经一箭命中了巨型冷杉树后面的野牛,不然野牛是不会发出这种令人心里发憷的惨烈嘶吼的。
随着这声惨烈的嘶吼,我的心咚地发出了一声巨响。
而已经射一箭出去的蔡琼芳,以令人眼花缭乱的而且极其娴熟漂亮的手法,反手又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羽,用快得几乎来不及看清楚的搭箭动作,又朝着前面的野牛嗖地射去了一箭……
就我正在为蔡琼芳娴熟而且漂亮的射箭动作感到折服的时候,刚射一箭的蔡琼芳却突然从躲着的冷杉树后跳了出来,而且在我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形下撒腿就跑……
躲在另一棵冷杉树的背后并且端着鸟铳做好了扣动扳机准备的我,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紧接着就看见有直径在二三十公分粗细的树噼噼啪啪地被扑倒折断。
随之一头眼睛上扎了一根箭镞的,体型极其庞大的野牛从那棵冷杉树后冲了出来……
事实上我不确定我看到的是不是所谓的野牛,因为冲出来的这头被蔡琼芳射中的所谓野牛通体是白色的……
这头体型彪悍,样子丑恶凶恶,而且已经被完全激怒的野牛正好跟躲在另一棵冷杉树后面的我照了一个正面。
毫无狩猎经验的我在心理极度震撼的状态下,毫不犹豫地朝着近在咫尺的白色野牛扣动了手中鸟铳的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