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脑子里生出了这一连串的疑问,但是我却并不想把这些对于此时的我显得无关紧要的疑问捋清楚。
此时的我只想着快点回到回龙镇。因为我毕竟是被耿卫华带着出来执行任务的。
回龙镇那边的情况还不知道复杂成什么样了呢!
于是我朝蔡铭源说道:“蔡叔叔,你帮我问一下蔡琼芳那边好了没有?好了就赶紧跟我走,我还有好多要紧的事情要办呢?”
听我这么说,蔡铭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解和诧异,说道:“什么?你要带蔡琼芳走?”
“是的。蔡琼芳想跟着我到外边去躲一躲。她怕二狗还会打她。”我说。
“你是说蔡琼芳刚才的那副样子是被二狗打的?”蔡铭源问道。
蔡铭源问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流露出父亲对女儿应有的怜爱和关心,反倒就像是一个外人在问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人是怎么受到伤害似的。
作为一个父亲,他是不应该这么冷漠的,除非蔡琼芳不是他亲生的。
难道蔡琼芳真的不是他亲生的,而是是他在深山老林子里打猎的时候捡来的?
我脑子里冷不丁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但这个念头马上又被否定了,因为蔡琼芳的五官在某些方面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很像的。
我对蔡铭源的态度有了几分不满,刚刚对他生出的几分好感又变得淡薄了几分,说道:“难道你不知道你把蔡琼芳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说这话的时候是用冷冷的眼神紧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的。
我想从这个男人细微的表情变化里看看这个男人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铁石心肠。
可是,蔡铭源的脸上居然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冷峻沉闷得就如同他屋子背后的悬崖峭壁似的,冷漠得令人感到一丝绝望。
“二狗是什么样性子的人我当然清楚,”蔡铭源语气平稳,不急不缓地说:
“蔡琼芳也清楚二狗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二狗这人性子是急,脾气也暴躁,但是人是不错的,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没有任何花花肠子,对人好是真的好,没有噱头吧脑的那些东西。除非你伤着他了。他要是没有这点品行,蔡琼芳也不会答应跟他。”
听了蔡铭源的这番话,我感到颇为意外,说:“听你说这话的意思——蔡琼芳嫁给二狗是自愿的?不是你逼她的?”
我的话同样让蔡铭源感到意外。
他盯了我一眼,说道:“我怎么会逼她?她跟你说是我逼她嫁给二狗的?当初她跟二狗在一起,确实是蔡琼芳自愿的啊!她的终身大事我从来不过问的……”
“……二狗经常上我们家,出去转山打猎蔡琼芳也跟着去,一来二去的,年轻人的事情,日久生情也是再正常不过事情……”
“……退一万步说,就是后来二狗对蔡琼芳不好,那也不是二狗一个人的原因。两口子之间的矛盾,本身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我怎么好出面干涉……”
“……跟你说句不要脸的话,我作为一个还要二狗养活的人,是更不好介入他们之间的事情的。况且,蔡琼芳被二狗打,我说实话吧……并不是我不维护自家的女儿,实在是……实在是蔡琼芳咎由自取……”
蔡铭源说的‘咎由自取’这四个字已经说到了问题的根本所在,所以我只能心照不宣地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深问下去。
人都是要脸面的。
我和蔡铭源说了这一番话后,自然而然地冷了场,两个人突然间就没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蔡铭源才朝我问道:“你要带蔡琼芳到哪儿去躲二狗?”
“回龙镇。”
听我嘴里说出‘回龙镇’三个字,蔡铭源的眼神突然露出一丝诧异,盯着我说道:“回龙镇?这个时候你去回龙镇?”
见蔡铭源的话里和表情里都满含着惊讶,我立刻意识到蔡铭源好像知道回龙镇出了事情。
可是,这么一个被困在深山老林子里的残疾人,怎么会知道山外边回龙镇的事情?
于是我问道:“你好像知道点回龙镇的事情?”
蔡铭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泄露了什么,于是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慌乱,支吾地说道:“你……你……”
我直截了当地说:“你知道回龙镇出了大事情?”
蔡铭源见纸已包不住火,于是顿了一下地说道:“我就觉得你小子不是一般人,眼睛毒得很。回龙镇确实出了大事情,整条镇子已经被全面接管了,被部队围得跟铁桶似的,难道你不知道?所以……你最好还是打消了去回龙镇的念头,能在我这儿住一阵子就暂时住一阵子。就是去了也白去,你是根本不可能进得去的。而且……我担心的是回龙镇会……”蔡铭源说到这儿把话止住了,显出一种欲言又止的犹豫。
“回龙镇会怎么样?”我追问道。
蔡铭源说道:“我担心回龙镇会整个地凭空消失!”
听了蔡铭源的这句话,我感觉这话既有点信口雌黄也有点石破天惊。
“回龙镇会凭空消失?怎么消失?”我又追问道。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也就是听人这么一说。具体怎么消失,我也没见过,跟你一样,也想不通……”蔡铭源说。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回龙镇的事情的?你的消息不应该有这么灵通的?”我接着问道。
蔡铭源这时冷冷地盯了我一眼地说道:“这个我就不能告诉你了。反正我有消息。别看我是一个被困在这深山老林子里的残疾人,有些消息我比外边的人知道得还快还多。”
听蔡铭源这么直接地拒绝了我的追问,我也就不好再刨根问底了。
毕竟我跟眼前的这个家伙并不熟。
但是,眼前的这个残疾人,一下子就在我眼前出现了一层神神秘秘的光环,而且,我很明确地感到,这个家伙的身上一定有我想要知道的东西。
这家伙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简单的深山猎人……
其实,蔡铭源提醒我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回龙镇被实行了戒严和接管这件事我是知道了。就是我现在回去了,也是无济于事的。
说不定我还真的不能进入到回龙镇里去。
既然如此,我何不真的就在蔡铭源的家里暂时住上几天,先从蔡铭源这儿入手,说不定还能有点意想不到的收获。
于是我朝蔡铭源说道:“在你这里暂时住下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打搅到你。”
蔡铭源却朝我说了句跟他的模样和身份很不相符的文绉绉的话,而且呵呵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怎么会打搅到我呢?只要你不嫌弃我这里寒酸简陋,我是巴不得你在我这里多住几天呢……”
“……跟你说句实在话,我跟一个疯婆娘住在一起,这日子也挺难打发的。实在闲得无聊,我也就只能逗我那疯婆娘玩儿……”
“……哎,自从这腿被蒋凤楠打断了以后,我就跟这些山啊树啊林子啊没有任何渊源了。蒋凤楠这家伙是真的歹毒啊,打蛇他知道打七寸。他算是把我的七寸打中了,我这辈子也就这么完蛋了……”
“……想当初,我蔡铭源的名声,在方圆几十里地都是叫得响的。现在,成了废物一个!你说我该找谁说理去?更气人的是,这个蒋凤楠,还时不时地要上我家里来窜门,故意说话气我。气完我,又一甩手走了……你说这蒋凤楠是个什么玩意儿?”
听蔡铭源一说起蒋凤楠就有一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愤恨,我不由得暗自好笑。
既然决定在蔡铭源这儿暂时住上一阵子了,我的心也就平静了下来,也有了和蔡铭源聊天的兴致,于是朝蔡铭源问道:
“你说的这个把你的腿打断了的蒋凤楠是一个假道士?那他为什么又住在白云观这个道观里?道观可是真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你和蔡琼芳就是从白云观那边过来的吧?”蔡铭源说道:“其实这个蒋凤楠究竟是假道士还是真道士,我还真的不清楚。你说他是真道士吧,他干的一些事情又让人觉得鬼莫名堂的不靠谱。你要说他是假道士吧,可是他说的一些话又真的会应验。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假道士,至于别人是怎么看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说他为什么会住在白云观……对了,关于他住在白云观这个道观里,也只有我清楚他的来龙去脉,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也只有我可以说他是一个假道士……”
我嗯了一声,很专注地听蔡铭源继续朝下说,而且并不想从中插话打断蔡铭源叙述的连贯性。
蔡铭源似乎也有很久没有跟人摆过龙门阵了,所以谈兴很浓,说道:
“其实这个白云观原先还真的不关蒋凤楠什么事,而是另一个道士的道场。这个道士就是远近闻名的乌神仙巫真人。白云观也是乌神仙亲自修盖起来的……”
“这个蒋凤楠原先还真不是什么道士,而是一个流浪汉。说是流浪汉,按我的看法,说他是流窜犯也不为过……”
“……蒋凤楠这个流窜犯,流浪到白云观就不走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乌神仙后来就收了这家伙做徒弟了。后来,听说乌神仙去云游四方了,就把这白云观交给蒋凤楠这个假道士了……”
“……但是,这都是蒋凤楠一面之词朝外边这么说的。至于乌神仙是不是云游四方去了,鬼才知道。我甚至怀疑是蒋凤楠这个假道士为了霸占白云观,做出了欺师灭祖的事情,把乌神仙毛了,然后朝外说乌神仙是云游四方去了……”
“……巫神仙一消失,蒋凤楠是乌神仙名正言顺的衣钵传人,长住白云观也就顺理成章了。所以啊!这个蒋凤楠究竟做了什么暗无天日的事情,还真的说不清楚……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弄死个把人,还不就像弄死一个蚂蚁一样?简单得很。况且,巫神仙和他还是不在五行中的人……”
听了蔡铭源的这番话,我立马就感到吃惊了。因为这番话里不光确切地提到了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巫神仙,而且还提到一桩疑是谋杀案,这简直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看来,我决定留下来暂住几天是正确的。这个蔡铭源的身上还真是有我感兴趣的东西。
“你刚才提到的这个巫神仙,你见过他本人没有?”我装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朝蔡铭源问道。
“……怎么没有见过?其实,从我爷爷辈儿起,就住在这里了,而且我们还是四代单传,祖传就在这山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地以打猎为生的……”
“……原先也有住在山外边的人羡慕我们这一家的,觉得我们靠在这山里打猎,日子过得比在外边的人还舒服殷实,就有几家也搬进来想靠打猎为生,过我们的这种日子……”
“……可是他们不知道在这山里面打猎是有很深的讲究的,几家人搬进来没过多久就又搬出去了,因为都出事情了,打猎的顶梁柱都被猎物给咬死了……”
“……所以,一直以来,这山里,也只有我们单独一家跟白云观里的巫神仙熟识。虽然我住的这个地方跟白云观隔着一条沟涧,抄近路的话也有五六里地,但是这深山老林的,也算得上是老邻居。我原先还随时送猎物给巫神仙打牙祭呢。”
“那这么说,你对巫神仙一定很熟悉咯?”我问道。
“其实也说不上熟悉。因为巫神仙这人是真的有道行的人。有道行的人说话就少,我就是给他送猎物去,他也不会跟我说上几句话的。也不会客气地朝我说谢谢的话。我也知趣,知道给巫神仙这样的人是说不上话,每回都是放下猎物打声招呼就走。”蔡铭源说道。
“不过,我现在是越来越怀疑巫神仙是被他收的那个逆徒蒋凤楠给戕害了!但是这些事情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凭空捏造地乱说,所以……哎,我是真的越来越念叨这个巫神仙了……但愿他是真的云游四方去了……”
“……蒋凤楠说的这个乌神仙去云游四方的借口,还真的是找不出一点破绽。这家伙,是真的狡猾啊!更狡猾的是,他跟我们的大队书记张莽子打得火热……”
“……他的那个道观,外边搞运动搞得那么凶,也没有被拆掉,这都是因为张莽子的功劳……”
“……这张莽子和蒋凤楠两个人,在白云观这件事上,还真的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啊!不管他张莽子在群众面前说他有多大公无私,高风亮节,就凭他跟蒋凤楠之间的交情,我就看不上他……”
这时我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问道:“蔡叔叔,既然你原先是一个打猎的,而且听你说话的口气,你还是一个好猎手。那么,还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一下你。有一个叫天宫坝的地方您熟悉吗?”
“什么地方?”蔡铭源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拘谨地盯着我问。
“天宫坝。”我说。而且我把语气故意说得很干脆利索。
“你问这个地方干什么?”
从蔡铭源的眼神里,我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天宫坝这个地方还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蔡铭源是不会马上就变得这么拘谨的。
“我也是道听途说。说是你们这儿原先出了个江洋大盗,叫什么来着……对,叫蒋南天的。他当初好像是富甲一方,后来因为有些原因,把所有的家当都藏到天宫坝去了?是不是有这件事情?”我说道。
蔡铭源很专注地听我说完这番话,表情变化一直在随着我的话在起伏,当听我把这番话说完以后,才说:“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于是我说道:“我是听路长云和你说的那个张莽子说的。”
“他们也在白云观?”
“是的,来你这里之前我们才分开的。”
“天宫坝,天宫坝,”蔡铭源嘟噜着自言自语般说道:“如果谁一直惦记着天宫坝这个地方不放,看来就还得死人啊!”
蔡铭源的话让我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时又感到一丝惊讶。因为我从蔡铭源的话里听出了某种不详的意味,于是朝蔡铭源问道:“你说什么?还要死人?难道天宫坝这个地方有什么猫腻吗?”
“猫腻?”蔡铭源朝我冷哼一声地说道:“如果仅仅是你说的猫腻,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关键是天宫坝根本就不是有猫腻那么简单……”
“……那是巫神仙的一个死对头做的一个风水局,进去的人基本上都没有活着出来的。就连巫神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拿它没办法……”
“……至于你说的什么那个叫蒋南天的人把他的所有身家都藏在了天宫坝里,那只是设这个风水局的人抛出的一个诱饵,为的就是引诱那些不知死活的人往陷阱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