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我哪儿还顾得上理会看着我的野小子和二狗老婆蔡琼芳。
我得上去把假道士蒋凤楠这家伙给拦住啊!
可别让这家伙给溜号了……
看这老狐狸慌慌张朝着道观里窜进去的架势,老狐狸是很有可能要收拾起家当,脚底板抹清油地开溜的。
要是让这老狐狸在我的眼皮子地下给溜掉了,要再想找着他,恐怕就难了。
于是从被窝里蹦出来的我想也没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地也朝道观里跑去,并反手将道观的门给一下子关了起来。
被我堵在道观屋子里的蒋凤楠这条老狐狸正在翻箱倒柜翻找东西。一副手忙脚乱急急火火的样子。
我把道观的门反手突然关上,屋子里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下来。
蒋凤楠惊得蓦然回头,一时半会儿没有看清楚堵在门口的人是谁,吃惊地朝我问道:“哪个?”
我用半讥讽半认真的口吻朝蒋凤楠说道:“师父,你这是要干什么?想卷铺盖走人啊?”
蒋凤楠这才认出是我,放下手中的活儿,直起身,故作镇定地朝我说道:“师父?哪个是你师父?你可别乱喊哈,老子才不是谁的师父呢!”
我冷哼一声地笑道:“先前你不是要执意收我做你的徒弟吗?怎么现在又不认账了?”
蒋凤楠很不耐烦地说:“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有了。我是给过你机会的,可是你小子没把握住,这能怪谁?你说是不是?你现在就是跪下来朝老子磕二十四个响头,老子也不会收你做我的徒弟了。赶紧把门打开,别碍着老子做事情。”
我却说:“你收不收我当徒弟这个事情其实都是小事情,也不重要。再说我也不是真的就想当你的徒弟。可是,有些事情,该你承担的责任你还是得承担。你不能惹出了麻烦一身轻松地走人,把麻烦留给另外的人来承担?对不对?做人是应该有底线的……”
“老子惹什么麻烦了?老子该承担什么责任了?你小子屁臭不懂,少拿大道理来教训老子。你还嫩点……”蒋凤楠外强中干地朝我说道。
“那外边那个蔡琼芳是怎么回事,就是刚刚离开的那个二狗,他的老婆……”我用质问的口吻朝蒋凤楠问道。
蒋凤楠一时语塞,顿了一下,大了声音地朝我说道:“闲事少管,走路抻展。你赶紧把门给老子打开,不然看老子对你不客气了哈。”
蒋凤楠开始威胁起我来了。
对于蒋凤楠的威胁,我当然是不以为然了,说:“你要走也可以,但是你得把外边的那个女的带上一起走。”
一听我说这话,蒋凤楠立刻就对我暴跳如雷般地低声吼道:“你说什么?你让我把二狗婆娘带上一起走?你好大的口气,你有什么资格来命令老子来做这种事情?你算老几?你信不信老子一巴掌拍死你!”
“我还真不信。”我用挑衅的口吻朝蒋凤楠说道。
蒋凤楠见在气势上压不住我,在昏暗的光线里恶狠狠地盯着我,而我也用不瘟不火的目光和蒋凤楠恶狠狠的目光对视着……
蒋凤楠和我怒目相向地对峙般地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变得有点妥协地朝我说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都给你说得很清楚了,你要走我没意见,但是你得把外边的那个女人带上一起走。她现在无家可归,而且,她被二狗打得那么惨,都是因为你原因……”
“你怎么知道就是因为我的原因?你小子别听一面之词好不好?老子是黄泥巴掉裤子裆里——不是屎都是屎。”
“你用不着跟我解释。这种事只有越描越黑。反正我只相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可是这件事你真管不了。”
“我管得了。”
为了尽管脱身的蒋凤楠居然朝我缴械投降地说道:“好好好,老子就依你的。老子带上她一起走。你现在就去给她说,看她同不同意。这样总算可以了吧?”
蒋凤楠这家伙果然是个外强中干的货,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朝我妥协了……
于是我拉开门,朝外边二狗的老婆蔡琼芳走过去……
我朝二狗的老婆蔡琼芳走过去的时候,蔡琼芳用一双怯怯的眼神看着我。似乎谁都会伤害她似的。
“蒋道长答应带你一起走了。你跟着他去吧,自少你不会被打得那么惨了。都不知道当初你怎么就会嫁给二狗这么一个人。”我说道。
可是,蹲在地上的蔡琼芳却朝我使劲地摇头,脸上流露出的可怜又可悲的表情,让我联想到一只受到极度惊吓的小兽。
“你不跟着蒋道长去,那怎么办?说不定二狗回来还会折磨你的。他心里没你,下手就会没有轻重的。能够对你下这么重的手的男人,对你是没有爱的。你知不知道?”
自认为自己在做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的我,有点着急地朝蔡琼芳说道。
这时,蔡琼芳却冷不丁地说:“我不能跟蒋道长一起走。二狗要是找不到我,他会把我爸妈打死的。我爸妈欠二狗的钱……”
“你说什么?你爸妈欠二狗的钱?”
蔡琼芳点头说:“就是欠二狗的钱,我才嫁给二狗的。”
原来这是一场包办买卖婚姻?
极具正义感的我一听这话,一腔正义的怒火一下子就窜起来了,朝蔡琼芳说道:“越是这样,你越是应该挣脱这种不道德婚姻的枷锁!现在都是什么社会了,三座大山已经被推翻了,妇女翻身得解放了,包办买卖婚姻是犯法的。你连这点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蔡琼芳朝我摇头。
这时,我身后传来蒋凤楠的声音:“看吧,不是我不愿意带她走,是她不愿意跟我走。这下你总怪不了我了吧。”
我回过头,见蒋凤楠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包裹背在背上,手上还拿着一把老式的油纸伞,一副收拾起行囊要浪迹天涯的样子。
我原本以为受到二狗霸凌的蔡琼芳是愿意跟着蒋凤楠这个假道士走了,可是没想到蔡琼芳本人拒绝我自以为很周全的建议。
我一时间也没有了主意。
蒋凤楠微皱了一下眉头地朝我说道:“小子,我知道你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但是,有些事情,对于你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是想管也管不了的。而且,你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说不定,一回儿你的麻烦事又该来了。正一派的弟子是不会放过对你的追杀的……”
“……跟你说老实话吧,原来我以为可以捷足先登地管管你的事情,现在看起来,你的事情还真不是我能够管得了的。就像我的事情你也管不了一样。我们还是你走不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走各的路吧……”
“……至于这个白云观,你我都是不能再呆了。哎,我也是大意失荆州哦,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没想到一念之差,最后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了。小子,听我的话,吸取老子这回的教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找个地方隐名埋姓地先躲起来再说,就像你遇到的那个崔致远一样,远离是非之地才是最好的选择。听我话没错。”
蒋凤楠的话让我有点莫名其妙,说:“我又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历史,我为什么要隐名埋姓地躲起来?”
蒋凤楠朝我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说:“有些话,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你信就信,不信我也不能强制性地要求相信。话我就跟你说这么多。就当是我给你的临别赠言。虽然你我最终没有师徒的名分,但是我看你小子本身的质地不坏,所以才给你提个醒。我现在也是惹火烧身,得着地方躲起来。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蒋凤楠急急慌慌地就要走。
我见事已至此,该管的闲事也确实管不了,于是朝蒋凤楠问道:“我要去回龙镇该怎么下山?我不认得道……”
蒋凤楠停住刚迈出去的脚,说道:“什么?你要去回龙镇?”
“是的,我就是从回龙镇过来的。”我说道。
这时,一直蹲在地上的蔡琼芳朝我说道:“我要跟你一起走。”
蔡琼芳的话让我和蒋凤楠一下子就愣住了。
蔡琼芳怕我拒绝她,接着说道:“我知道现在就只有你是好人。我跟你走。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听他说话就能认得出来。吃一堑长一智,我现在长记性了。”
说这话的蔡琼芳看着我眼神越加显得可怜,就像是我一旦扔下她,她就会像溺水者一样,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抓不住似的。
为了尽管脱身的蒋凤楠这时朝我说道:“对了,她愿意跟你一起去,你就让她带你到回龙镇去吧。她知道去回龙镇的路怎么走……我不能再耽搁了,再见,但愿你我后会有期……”
说罢,蒋凤楠很正式地朝我一拱手,然后就甩开两腿,匆匆钻进旁边的稠密树林,不见了踪影……
白云观的空坝子上现在就剩下我和二狗的老婆蔡琼芳还有野小子。
野小子仍旧用白痴似的目光看着我,脖子上缠绕的那条大蛇探头探脑地朝我吐着芯子。
我朝蔡琼芳说:“你真的愿意跟我到回龙镇去?”
蔡琼芳说:“我真的愿意跟你到回龙镇去。我也不是要赖上你,其实……我已经给一个人通了音信,他过不了多久就会来接我走的。到时候,我就不在这里生活了,我的日子是有盼头的……”
蔡琼芳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冷不丁地露出一丝羞涩。
我从蔡琼芳眼神里露出的这一丝羞涩里,极度敏感地猜测到了什么,于是说道:“你跟一个人通了音信?还要来接你?谁啊?”
蔡琼芳的眼神一慌,说:“不能告诉你。”
我越加明白过来了是怎么回事儿,于是笑道:“是你的初恋情人吧?对不对?”
蔡琼芳那张被二狗揍得略显破败的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亮色,说:“就算是吧。”
“能告诉我他是干什么的吗?听你话里的意思,他好像没在你身边?而且你和他之间是靠鸿雁传书?”我好奇地问道。、
“他是没在我身边。他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他在北京。”蔡琼芳脸上的幸福表情越加明显。
“北京?我爱北京天安门?那可是每个人都向往的地方啊!他是干什么的?”
“具体干什么,我不知道。听他说是给一个大领导当警卫员……”蔡琼芳说。
“给一个大领导当警卫员?既然你有这层关系,为什么还会受二狗这种人的欺负?我是真的想不通。”
“我也是不久才跟他有联系的。是他主动写信联系我的。而且还叮嘱我,他工作的事情要替他保密的,不能拿出去乱说。我跟我爸妈都没有说的。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了。”蔡琼芳说。
蔡琼芳的话一时间让我有点怀疑其中的真实成分了。
所谓的要接她走的这个人其实是不存在的,也许是这备受欺凌的女子臆想出来的一个人也说不定。
我不忍心戳破蔡琼芳自己给自己编织的这场梦境,于是朝蔡琼芳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就跟我去回龙镇去暂时躲一躲二狗吧。正好我不认识去回龙镇的路,你也正好给我带路。”
蔡琼芳却说:“”我还得先回家里跟我爸妈说一下,万一耽搁久了他们没见到我,还以为我被二狗打死了呢。”
“你家离这里远吗?”
“也不远,就七八里路。”
于是蔡琼芳带着我和野小子,走进白云观后边的那片原始密林里。
原始密林里有一条只有蔡琼芳才熟悉的近道……
野小子跟着蔡琼芳进入到原始密林里就像是如鱼得水似的。就连他脖子上缠绕住的那条大蛇都显得有些兴奋起来。
而我在这布满荆棘的密林里穿行却显得有点勉为其难,磕磕绊绊地走得很不顺当。
“蔡琼芳,你怎么不走正道,偏偏从这么密的林子里走?就不怕迷路?”我朝走在前面的蔡琼芳说道。
蔡琼芳边走边说:“我经常走这条近道,怎么会迷路?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带我走这条路的。这条路也只有我爸熟悉。”
蔡琼芳的话我信,因为我的脚下几乎就没有所谓的路,如果不是对这片密林非常熟悉,是很容易失去方向感的。
“你爸小的时候就带你走这条路?去哪儿?白云观?”我颇为好奇地问。
蔡琼芳说:“我爸喜欢打猎,我小的时候他经常带我到林子里打猎。这周围的林子他都熟悉。只不过后来因为摔断了一条腿,才没有打猎的。我爸打猎那阵子,我们家是不缺钱也不缺吃穿的。”
蔡琼芳的话越发令我感到好奇起来,说:“原来你爸是个猎人?”
“也说不是上猎人。我们这儿的人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我们住的那个地方,开出的地小得很,种不出多少庄稼,不靠打点小动物来补贴家用,还真的活不下去……”
“……其实,我爸摔断腿以后,我妈是打算搬出去的。可是就是那个张书记不同意,所以才没有搬成。地里种不出多少庄稼,我爸又不能打猎,所以日子就过得越来越紧了……”
“……二狗也喜欢打猎,他经常来找我爸讨教打猎的事情,一来二去的就跟我爸套上交情了。打到兔子獐子之类的东西,二狗也给我家里送,卖的钱也私底下给我爸一些。哎!我爸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听了蔡琼芳的话,我总算是对她和二狗之间的恩恩怨怨有了个大致的了解。我原本还想问她跟蒋凤楠那个假道士是怎么一会儿事儿的。但最终还是忍了。
如果我怀着一颗好奇心去问蔡琼芳这种事情,未免显得有点不道德……
蔡琼芳领着我和野小子走的道果然是一条近道。
尽管在密林里穿行是七弯八拐的。但是没走上一会儿,我们就走出密林,来到了一条被山洪水冲刷出的沟涧里。
沟涧当然是干枯的。
过了沟涧,又穿进一片密林。
这片密林比刚才穿行的那片密林要小很多,仅仅十几分钟的路程,便从密林里穿行了出来,绕过一条紧贴着悬崖的便道,豁然开朗间就出现一户建在陡峭崖壁下的人家。
这户人家在陡峭的崖壁下搭建了三间用石条砌墙小青瓦盖顶的瓦房,瓦房的前面是一个有着十几平米呈半圆形的平台,平台下就是万丈深渊,从深渊下传出一阵奇怪的动物嘶鸣的声音。
无论是这户人家所处的位置和深渊下传出的动物的嘶鸣,都让我感到极其震撼。
而更让我感到震撼的,还是在三间屋子正中间的那间屋子的大门口,坐着的一位五十岁开外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头上裹着一条黑头巾,身上穿着自己扎染的靛蓝色土布衣服,打着赤脚,一双醒目的大脚丫又大又粗糙,显得格外醒目。
我们的突然出现让中年男人产生了本能的拘谨,他立马用极其阴森的眼神充满戒备地直视着我……
这种眼神渗透出的寒意深入骨髓,我的心顿时就剧烈地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