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意识昏沉,全身力气都被这漫长的混战抽干了。
徐州城门久久不开,他被困在这巍峨森严的城门外,魏国的千军万马将他圈定在战阵中心,锋利的刀剑闪着寒光,一层一层的刺向他心口,又被他一层一层的掀飞出去。
他带去边境的几万人马全部被魏军歼灭,只留他孤身一人南下。
他这一路上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这捏剑的手,快抬不起来了。
滋啦一声——
利剑与劈来的长刀交锋,刺耳的碰击声里,谢遇手中的长剑被钢刀砍出一块缺口。
他佩剑破损,掌心开裂,血与汗在手心里互相渗透,疼得尖锐。
谢遇一剑甩开敌将,看向前方紧闭的城门。
眼尾余光里,数不清的敌兵正高举武器呐喊着、踏过一具具尸体朝他涌来,三十万人围剿他一个人,温洋这次可谓是下足血本了。
空气停滞不动,血腥味不要命的钻进鼻腔。
他拿不动剑了。
他这次会死在这里,这已经不是预感,而是一种既定的事实了。
可樊璃还在琅琊等他,他走时说好速战速决,平定了边境的战乱就立马去琅琊接樊璃的……
他要失信了。
谢遇想到那双哭红的眼睛,好像错觉一样,他忽然看到远处有一撇绿影正朝这边跑来。
那小小的人影狂奔着,脚边绿裙翻飞,跑得那样快,肯定不是他养的娇气包。
敌军又杀到身边,他迅速撕开目光,提剑格挡。
锵——
剑,断了。
谢遇瞬间拔出腰间的破刀,这柄刀没能挥出去。
手僵了,他连最后一丝力气都挤不出来了。
三柄长戟狠厉决绝的对准他。
“刷——”
铠甲破开,三柄利刃前后夹击,瞬间刺进他的血肉。
这时,
一把长枪横空突至,忽然从旁边挑来!
有人用尽全力,低喝着一下子挥退那三员敌将,然后抓着谢遇肩膀往上一提,将这八尺高的人丢上马背。
来人戴着一张薄薄的银面具,唇边血迹未擦便从城中冲出来。
徐州城门洞开,数万兵马泉水般喷涌而出,和这群魏国士兵杀在一起。
谢遇心口淌着血,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有人哭着喊他。
是死前的幻觉么?
他怎么听到樊璃的声音了啊?
意识陷入昏暗,灵魂似乎要逃离身体,一次次挣扎着坐起来,又一次次被沉重的身体拽回去。
昏沉中,他听到有人在耳边嚷闹。
“他来你徐州求援,为何久久不开城门?!如今他伤势如此惨重,你怎么解释?”
“王爷不必兴师问罪,这些天不单单只有谢遇,连我也遭了魏国的算计,只是万幸去得及时,没伤到他的肺腑,就让他在这里静养吧,有什么话,王爷同我出去说。”
成王穿着一身金甲。
他看了眼床上的伤患,忍了忍,转身踏出房间。
楚温惜站在屋内,望向那趴在床边睡觉的小孩。
她撑着疲惫的身体,拍拍小孩肩膀:“小璃——”
那孩子脸颊压出红痕,攥着楚温惜袖子:“我在这里守了他一夜,他没动。”
楚温惜半蹲下去,摸着他凌乱细软的头发:“大将军奔波许久,太累了,须得多睡一会,有莫姝和展飞在这里守着他,不会出事的。小璃呢?要不要出去,梳梳头发?”
樊璃放开母亲的袖子,继续趴在床上。
他摁住谢遇手腕,摸着谢遇的脉搏。
昨天他跑向谢遇时,以为谢遇会死在城外的。
他抱着必死之心向谢遇跑去,心想谢遇要是死了,他也跟着死了算了。
幸好那城门开了,谢遇险险逃过一劫,只要好好疗养,一定会痊愈。
但樊璃不敢轻心,他还没从那惊心动魄的围杀中缓过来。
指腹下的脉搏突突跳动,他摸了一会儿,把脸埋在谢遇掌心。
“我哪也不去,”他向母亲说道,“我就在这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