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站在船头,望着滔滔江水,心情却如这江水一般汹涌难平。早在这返程的船上时,他便通过王府安插在京城的眼线,得到了京中的最新消息。一想到那个情报,忠顺王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他心中清楚,自己此番执意剿灭漕帮,虽为朝廷除去一患,可也动了朝堂之上不少人的利益。那些人在暗中勾结,势力盘根错节,怎会轻易放过自己。
漕帮被灭,漕运之事一时间乱了套,各方利益重新洗牌,忠顺王知道自己回京后定有一场硬仗要打。可他万万没料到,这场风波的余震竟会波及赵轩。赵轩向来与他交好,为人正直豪爽,在朝中也颇有清名,没承想,如今却遭了这无妄之灾。
提及南疆,忠顺王更是满心忧虑。那片遥远的土地,虽没有女真部落这般凶悍强劲、能直接威胁到大齐根基的敌手,然而当地的吐司部族却多如牛毛,且狡诈难缠。他们表面上对着大齐的皇权称臣纳贡,一副恭顺模样,可实际上,每年都会找各种由头挑起事端,不是边境袭扰,就是阻断商路,搞得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再加上南疆气候湿热,瘴气弥漫,环境极为恶劣,寻常齐人初到那里,几乎难以适应,上吐下泻、感染疫病者数不胜数。也正因如此,大齐长久以来,都将南疆当作惩处犯官的流放之地。如今,赵轩被派往南疆,虽说并非是以戴罪之身流放,可这一去,远离京城繁华,置身险地,又与流放何异?
忠顺王怒火中烧,已然查明是镇国公在背后推举赵轩去往南疆。忠顺王对开国一脉的勋贵本就心存芥蒂,在他看来,这些人仗着祖上开国之功,在朝中占着高位,尽享荣华,还时常掣肘他行事。如今镇国公这番举动,恰好给了他发难的由头。忠顺王紧攥双拳,眼中寒芒闪烁,心中暗自思忖:“好你个镇国公,明日上朝,我定要让你知道我忠顺王的厉害,看看你要如何交代!”风拂过船帆,猎猎作响,似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朝堂风云奏响序曲。
赵轩得知自己即将远赴南疆的消息后,神色间竟透着几分意料之中的平静。他心里明白,如今朝堂局势波谲云诡,各方势力倾轧,这看似突然的调任背后,实则是暗流涌动下的必然结果,结局既已早早注定,再做无谓的悲愤抗争也是徒劳。当下,他迅速在心中盘算开来,于他而言,最紧要之事便是为自己谋一处合适的驻地。
南疆广袤,各地情形迥异,海边之地相较而言更为宜居,不仅商贸往来频繁,能为家族带来新机,且远离内陆纷争核心,恰好可让他们躲过有可能牵连而至的抄家灭族大祸。想到这儿,赵轩眼眸微微眯起,暗自决定,待进京之后,定要寻个时机,恳请忠顺王从中斡旋帮扶,无论如何也要将自己的驻地安排在那海边。
再者,举家南迁非小事,还得与母亲细细商议。赵家在江南扎根已久,人脉、产业错综复杂,可要连根拔起迁往南疆,诸多事宜都得提前绸缪,母亲经验丰富,她的意见至关重要。只是念及林黛玉,赵轩的眉心又不自觉地蹙了起来。黛玉自幼娇弱,身体孱弱,京城的气候她尚需小心将养,真到了南方湿热之地,她那柔弱之躯能否扛得住?这让赵轩满心担忧。
事不宜迟,赵轩深知在这变故频生之际,唯有快刀斩乱麻。他心想,趁着如今还未动身,得抓紧时间将下聘礼之事提上日程,先定下他与黛玉的姻缘,也好给她和自己的这份情一个名分,往后哪怕相隔千里,彼此心中也有个牵挂与念想,不至于在风雨飘摇中乱了心神。
林如海近日深居简出,日子过得格外安静。每日晨光初照,他便携着棋盘准时赴忠顺王之约,于棋盘纵横间为其解闷,以精妙棋艺陪王爷消磨时光。一局终了,他便携书退回居所,在满室书香中悠然翻阅,让书页上的文字将白日时光悄然填满。
可自知晓赵轩即将远赴南疆的消息后,林如海的心思就如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再也难以平静。起初,他想着趁此机会告病辞官,彻底远离朝堂纷争,寻个清净自在处安度余生。毕竟宦海浮沉多年,他早生倦意,况且家中独女黛玉的身体与婚事也一直让他挂心。
然而,局势瞬息万变,如今赵林两家联姻在即,已然是命运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暗自思忖,赵轩踏入官场时日尚浅,根基不稳,此番遭人算计排挤,被发落至南疆,前路艰难险阻重重。若此刻自己抽身而去,赵家在朝中愈发孤立无援,不仅赵轩举步维艰,黛玉未来的依靠也没了保障。
念及至此,林如海缓缓放下手中书卷,目光坚定起来。看来,这归隐田园的闲适之梦只能暂且搁置,他还得抖擞精神,继续在这朝堂之上周旋,为赵轩、为林家寻得一方安稳天地。窗外微风轻拂,似也在悄然助力他这未酬的壮志。
三人怀揣着各自的思量,在通州码头顺利登陆,旋即在一众护卫的严密护送下,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上,马蹄哒哒,车轮滚滚,却掩不住三人内心的波澜起伏。
踏入京城,繁华喧嚣扑面而来。赵轩与林如海先护送忠顺王回府,王府朱漆大门在日光下威严赫赫。二人勒住缰绳,下马立于府前,静静目送忠顺王稳步踏入府内,待那厚重的门扉缓缓阖上,阻隔了内外视线,二人才转身,并肩离开。
不多时,林府那熟悉的大门再次被叩响。小厮开门一瞧,见是老爷与赵轩,忙不迭地高声禀报。林黛玉正在内室闲坐,听闻声响,心中一动,莲步轻移而出。待看清来人真是父亲,惊喜之色瞬间溢满双眸,那本就娇美的面容愈发显得明艳动人。赵轩亦是眉眼含笑,目光温柔地看向黛玉,轻声说道:“林妹妹,姨父已然平安送到,过两日我再来拜访。”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几分关切。
林黛玉听得此言,脸颊微微泛红,恰似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娇羞答答地轻声应道:“有劳轩哥哥了。”那垂落身侧的柔荑不自觉地轻轻绞着衣角,似在掩饰内心的羞怯与欢喜。一时间,林府门前气氛旖旎,仿若春日暖阳下最美好的画卷。
第二日清晨,金銮殿外晨光熹微,百官身着朝服,鱼贯而入。许久未曾在朝堂现身的忠顺王,迈着沉稳却透着肃杀之气的步伐踏入殿内。他身着一袭紫袍,腰佩玉带,本该是意气风发之态,可此刻脸色阴沉得仿若暴风雨将至的夜空,满是阴霾。一路上,那些平日里惯于逢迎、想要上前打招呼套近乎的官员,刚一靠近,触及他那冰冷刺骨的眼神,便被吓得硬生生退了回去,无人敢再多言。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随着一声高呼,皇帝宣帝龙袍加身,威严入座。各部官员依次出列,有条不紊地汇报着政务,一桩桩、一件件,或关乎民生疾苦,或涉及边疆防务,皆条理清晰。随着汇报渐近尾声,众人都以为今日这场朝会即将在平和、有序的氛围里圆满结束,可谁也没料到,就在宣帝即将宣布退朝之际,忠顺王却身形一动,大步跨出班列。
他上前一步,跪地叩首,声音洪亮而冷硬:“陛下,臣有本奏。”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瞬间打破朝堂的平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宣帝微微挑眉,目光扫向自己这位久未谋面的亲弟弟,沉默片刻,开口道:“讲!”
忠顺王挺直脊背,眼中寒芒毕露,高声奏道:“臣弹劾镇国公,徇私枉法,勾结漕帮侵吞漕粮,其心可诛,意图谋反!”此言一出,仿若一颗重磅炸弹在朝堂轰然炸开,百官皆惊,面面相觑,一时间,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原本安静的大殿瞬间被喧嚣与惊愕填满。
宣帝闻听此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原本扶在龙椅扶手上的手也微微收紧,目光如炬般射向忠顺王,整个朝堂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镇国公位列朝堂多年,是开国勋贵之后,虽如今势力渐不如前,可根基犹在,朝堂上下有诸多与之交好或沾亲带故之人,忠顺王这一弹劾,无疑是捅了马蜂窝。
短暂的死寂后,朝堂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有几位老臣面露惊惶,交头接耳小声嘀咕,似在权衡利弊;与镇国公走得近的官员则按捺不住,纷纷出班,或欲辩解,或怒目而视忠顺王,声称其血口喷人。
镇国公本人倒是沉稳,他先是向宣帝行了大礼,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臣冤枉。臣久未离京城,如何与漕帮勾结。况且漕帮一事,臣根本无法插手,怎会与之勾结?”他言辞恳切,眼神坦荡,可忠顺王哪肯罢休。
忠顺王冷哼一声,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证据”——几封密信,信上似有镇国公与漕帮往来的只言片语,还有关于漕粮调度异常的记录。“陛下,这是臣在漕帮所搜到的证据,这铁证如山,镇国公妄图狡辩!”他将证据呈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