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若从她手中接过帕子,轻声问:“什么时辰了?”
“申时末。”
说罢,她坐起身,王嬷嬷回身拿了个软垫,贴心地垫在她腰后。
又轻声问:“方才厨房掌事来问,您晚膳想吃什么?”
王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拾起掉在地毯上的游记。
周云若将帕子放在一旁,抬眸看向王嬷嬷:“晚上,子归还来吗?”
“他傍晚跟着侯爷去了卫国府,这会儿没见人,怕是还没回来呢!”
\"那就做些简单的菜色,霞儿那边的药膳,让厨房仔细做。”
王嬷嬷应了一声,将香几的书籍整理好,又去看周云若。
抿了抿唇:“夫人,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周家的三爷,傍晚来了。老奴自作主张没喊醒您,让他回了。”
她低着头,小心打量着周云若的神色:“那日周家三夫人与您闹翻了脸,老奴又瞧着周家三爷的脸色不好,唯恐他是来找您麻烦的。”
“大人如今不在府里,您这月份也大了,老奴实在不敢让您有丝毫闪失。”
周云若抚着隆起的腹部,沉默了一下:“他可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
听罢,轻轻蹙了下眉头,却也未说什么。
晚膳后,王嬷嬷服侍周云若就寝。
刚放下床帐,便听门外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娘“
屋门被撞开,周云若猛地从床上坐起身,一把掀开床帐,便看见一道身影冲进来,哭喊:“娘!”
闫昭跌跌撞撞地奔到床前,一把抱住周云若。小身子在她怀里止不住地颤抖。
片刻后,抬起一张被冻红的小脸,抽噎道:“娘,父亲他·····下了大狱。”
周云若垂下眸子,自林绾绾离府的那一刻,她便预料到闫衡的结局。
此刻,她坐在床边沉默不语。一旁的王嬷嬷怕她着凉,取了件厚厚的大氅披在她的肩上。
又见闫昭哭道:“娘,昭儿不能没有父亲!你去求求他,他兴许能救父亲。”
他一双小手搭在周云若手腕上,触感冰凉。
周云若的目光落在地上:“他自己走错了路,没人能救得了他。”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沉沉的跪地声,闫昭跪在地上,哭得双肩颤动。
“我不知道爹做错了什么,我只知道没有爹,我会变成无家可归的孩子。娘,你让他救救爹好不好?”
听着闫昭的哭声,周云若的心疼了一下。
若闫衡一开始没有对苏御生出杀心,没有对自己死缠烂打。念着这个孩子,万事作罢。
可他有了前世的记忆,这样极度危险的一个人,又一心要谋害苏御,如何能留他?
片刻,她撇开脸:“他人在大狱,救不了你父亲。”
闫昭不知道苏御下狱的事,他神色震惊,想到没人能救父亲,哭得愈发收不住。
一旁的王嬷嬷见周云若脸色不好,暗自叹息。脑海里也不觉浮现那人的模样,生得虽好,戾气却重!不是个好人。
而且以他那日所言所行,分明是对夫人旧情难忘。别说大人在诏狱,便是好好的在府里,也不会去救他。
王嬷嬷伸手轻揽闫昭的身子:“昭公子,天色不早了,老奴带你下去休息。”
闫昭哭着摇头:“我要跟娘睡。”
“七岁的儿郎不能跟着母亲睡了。”
闫昭回头一把推开她:“我说了,我要跟我娘睡。”
王嬷嬷皱眉:“那可不成,夫人肚子大了,你晚上睡觉不老实,万一碰着她怎么办?”
闫昭闻言,一双哭红的眼转向周云若:“娘,你再搂一次昭儿,昭儿乖乖的,不会碰到你。
周云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终是心中不忍,伸出手,轻抚闫昭哭花的脸颊。
他顺势将脸贴近她的手心,周云若一怔!
脑海里忽然浮现他不满一岁时的模样,粉嫩的小圆脸,总爱埋在她的胸口。只要自己抱着他,他就不会哭。
此刻,周云若缓缓将他搂入怀中,动作轻柔,下巴抵在闫昭的头顶,像安抚幼时的他一般,一下下轻抚他的背。
王嬷嬷叹了几息,慢慢回身,抱了一床被子过来。
又叮嘱闫昭好几遍,才离去。
睡到半夜,闫昭钻进她的被窝。
将脸埋进她的胸口,周云若醒了,却未推开他。
直到胸口传来湿意,才察觉闫昭在无声落泪。那泪水灼人,灼得她心口生疼。
次日清晨,薄雾未消。
周云若睁开眼,身旁已没了闫昭,问过王嬷嬷才知晓,他回闫家了。
她抓着被子的指节微微泛白,闫衡谋害苏御,依照律法,当斩首示众。
而闫府能不能保住,全看苏御的意思。
早膳后,她出了侯府,马车辘辘行进,穿过繁华的街市,掀开车帘,望见华宝阁店门紧闭,风吹过,门上的封条哗哗作响,
不过几日,曾经的繁华落尽,只剩萧瑟的门扁挂在那。
她轻轻放下车帘,马车继续前行
最终停在街尾的粮铺,王嬷嬷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车,路九娘快步迎上前。
“主子,您今日怎么得空了?”
周云若浅浅一笑:“进去说。”
粮铺客人络绎不绝,路九娘引着她进到堂侧一间屋子里。
刚坐下,便进来一名小童,端着茶给周云若敬上。
“夫人,请用茶。”
周云若接了茶盏,破庙里的孩子,如今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衫,乖巧得很,想来是九娘教得好。
从钱袋子拿出一块碎银子,拉起小童的手,温声道:“拿着去买果子糖吃。”
小童先是看了路九娘一眼,见她点头才接下,又朝周云若行了一礼,笑着出了门。
路九娘看向周云若:“主子,闫家的事你也听说了是吗?”
她微微点了下头:“我今日来,是想托你从这些孩子里,挑选两名品行端正的孩子,送到闫昭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