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父焦急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
室内太安静,他的声音显得尤其刺耳。
颜清轩斯文清俊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相比祁连和元书湉的回答,父亲这个回答太让人失望了。
他默默地挂断电话。
墨鹤垂眸望着他,敛去脸上的冷色,换了种平实的语调道:“我知道你喜欢锦语,但是婚姻很现实。你们家不像我们历经劫难,身经百战。你适合过安稳的正常的普世的生活。你是家中长子,注定你没法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一切。我之前嫌你不够高,不会武功,家是外地,都只是表面逻辑。深层逻辑就是,你和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很难融入我们的生活,思想也没法同步。”
颜清轩闭唇不语。
事到如今,相比陆锦语的健康,能不能娶她反倒不重要了。
她健康就好。
健康就好。
墨鹤拍拍他的肩膀,“小子,虽然你闹了乌龙,害我女儿难过,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你仍肯娶她。凭这一点,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颜清轩点点头。
深深重重地看了陆锦语一眼,他转身离去。
压在心口的雾霾已经消散,他步伐不再沉重,心中仍有遗憾,但是经此乌龙,情爱和喜欢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没切卵巢,她仍完好,这是最重要的。
乘电梯下楼,颜清轩走出住院部大楼。
虽冷风袭面,但是阳光晴好。
颜清轩仰头望天,灼亮的阳光悬在天上耀得人眼睛疼。
他深吸一口气,新鲜的清冷的空气窜入肺中,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了。
他刚要抬脚往前走,身后传来一道年轻清沉的男声,“清轩哥!”
颜清轩回眸。
陆麒竖着两条长腿朝他追过来,年轻帅气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颜清轩一度觉得他腹黑,可是不得不承认,遇到危机,他的父母确实给力。
墨鹤说得是对的,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
他和父亲都是文人儒商,缺少那种义无反顾、赴汤蹈火的血性。
不,他要好一点,因为年轻,身上棱角未被现实打磨圆滑。
陆麒大步跑到他面前,道:“清轩哥,我送送你。”
颜清轩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朝前走。
陆麒问:“讨厌我吗?”
颜清轩沉默了会儿说:“讨厌。”
顿一下,他补一句,“很讨厌。”
陆麒扬了扬右唇角,“其实我也很讨厌你,不过,也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出现,墨叔叔不会想到我。他不喊我来相亲,我鼓不起勇气去追锦语,不只你怕墨叔叔,我也怕他。”
颜清轩忽然间就没那么自卑了。
不是他胆小,是墨鹤气场太吓人。
二人谁都没注意到,身后大楼里,一道纤丽虚弱的身影正站在窗后望着他们。
是陆锦语。
曾经她想过,如果颜清轩肯向她告白,她会像言情小说里的恋爱脑女主那样和他私奔。
可是那天他肿着眼睛冲进来,说要娶她的时候,她却没有不顾一切想和他私奔的念头,也没有巨大的惊喜和感动,只想知道他突然间性情大变,是因为什么?
陆恩琦拿起一件外套披到她身上说:“别站太久。”
陆锦语嗯了一声,视线仍落在楼下的颜清轩身上,脑中回响着他父亲的话。
具体的话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糊涂,犯傻,蒙羞。
她自嘲地笑了笑。
她以为的浪漫爱情,于颜家人来说,却是如此不堪入目的字眼。
原来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轰轰烈烈,也不是所有爱情都能经得起考验。
不,她和颜清轩连爱情都算不上。
手中仍紧握手机,本来想拨给颜清轩的,陆锦语却拨给了顾近舟。
响了两声,顾近舟接通道:“有事?”
陆锦语应了一声,并不说话。
顾近舟道:“什么事?您请说。”
陆锦语沉默片刻,“有没有人说你很讨厌?”
顾近舟弧度英挺的唇轻牵,“有,很多,但是敢当面说的,只有你一个。”
“操纵别人的命运,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顾近舟道:“并不是,我已经开始反省。应该让你们随便折腾,坏人让别人当,而不是我。我好好地管自家公司不好吗?何苦去得罪人?出力不讨好。”
安静了几分钟,陆锦语嗔道:“臭小子,讨厌死你了!”
顾近舟笑,“被我说中了?”
“嗯!”
顾近舟道:“人生就是如此,喜欢一种人,最后选择的是另外一种人。”
“同一个家庭,你为什么可以选择青妤?我为什么不可以选择清轩?”
“因为我足够坚定,你不够坚定,还因为家人的支持,世人对儿女的观念不同,儿女承担的责任也不同,还因为,命运。”
颜清轩和陆麒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陆锦语慢慢闭上眼睛,手中仍紧紧握着手机。
脑中浮现出初见颜清轩的模样。
他斯文潇洒,温雅如玉,身上一股子江南公子的俊俏模样。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开门声,紧接着是脚步声。
脚步声渐渐走近,一双大手扶上她的双肩。
年轻有力的嗓音传入她的耳畔,“去床上躺着睡会儿,睡醒我陪你出去走走。”
陆锦语缓缓睁开眼睛,回眸看向陆麒年轻英俊的面庞,道:“替我向叔叔阿姨道声谢。”
陆麒的心咯噔一下,“突然道什么谢?”
陆锦语望着他眼中的紧张神色,“谢谢他们不嫌弃被切了卵巢不能生育的我。”
陆麒急忙捂住她的嘴,“别乱说,不吉利。我还没顾得上告诉他们,一会儿打电话跟他们说一声。”
陆锦语盯住他的眼睛,“你呢?”
“我什么?”
“如果我真被切了卵巢,你还要我吗?”
陆麒笑道:“我妈比我爸大八岁,我爸娶她时,她已经年过半百,和被切卵巢有什么区别?我爸那时明明可以娶年轻美貌的女子为妻,可是他仍然义无反顾地娶了我妈,且数十年如一日地恩爱。”
陆锦语对这个回答不满意,目光仍然牢牢望住他,“我问的是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陆麒将她拥入怀中,手指轻抚她的肩头道:“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我们家祖传情种。我爸妈半生坎坷,他们更在意的是人,是爱,而不是颜面。耳濡目染,我也是。”
陆锦语头靠在他肩上,柔软的身体被他坚硬的肌肉硌得不太舒服。
她想,臭小子,真的长大了呢。
这番话,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她闭上眼睛,松弛身体,靠在他身上,第一次从父亲之外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