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颜清轩从酒店大床上醒来,陆麒已经离开了。
颜清轩感觉下了自己的身体,没有破损,没有内外伤,也没有被攻击的地方。
陆麒没趁他睡着伤害他。
沙发上横摆着的抱枕,微微压下去的痕迹,证明陆麒在这个沙发上睡了一夜。
茶几上放着几样早餐,正宗的京都早餐,焦圈、褡裢火烧、驴打滚、米粥,还有豆汁儿等。
颜清轩俯身在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有张纸条。
他拿起来,纸条上一手漂亮的正楷字:清轩哥,早餐给你准备好了,没投毒,吃吧。如果不想吃,就下楼去酒店自助餐厅吃。
署名:小麒。
颜清轩盯着“小麒”二字想,这男孩真的很有心机。
明明是情敌,他故意把自己摆得那么弱,可他并不是弱叽叽的性子。
相反,他眉眼硬朗,身形硬朗,攻击性很强。
颜清轩端起豆汁喝起来,仍旧喝不惯,一股子刷锅水抹布的味道。
他想起那次在墨鹤家,陆锦语让他喝豆汁儿。
他明明难以下咽,仍强逼自己喝下去,陆锦语被他逗笑了。
她笑起来真好看,笑靥如花,春光明媚。
他逼自己把整碗豆汁儿喝完,喝光最后一滴时,胃里一股子腐气直往上涌。
他跑进卫生间,又吐了。
按下马桶冲水键,闻着空气里酸腐的味道,他想,回金陵吧,快回去,不能在京都待了,太容易触景生情。
或许,他也没那么爱陆锦语,不过是样样不如人,觉得屈辱。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屈辱的感觉。
简单收拾了下,他拎着行李箱下楼。
刚一出酒店大门,顾近舟安排的保镖迎上来,客气地问他:“颜先生,您要去哪?我开车送您。”
颜清轩不再赌气,说了声去机场,便上了车。
保镖发动车子,毕恭毕敬地说:“颜先生,这辆车我们舟总办在了您的名下,用的是您的身份证复印件。这车要么放在京都,供您来京都时用。您如果不经常来京都,我帮您开到金陵,或者叫拖车运到金陵。”
颜清轩唇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几百万的宾利,说送就送,的确是顾近舟一贯的手笔。
这是他给他的补偿。
可是他不想要,要了心里会更加屈辱。
颜清轩道:“送我去机场,车子还给你们舟总,我不要。”
保镖为难。
车子驶到机场,颜清轩下车,进去买票。
最近的一班飞机在下午,要等。
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宽敞的机场大厅,颜清轩觉得失落,孤独,凄清。
他不是多矫情的人,前女友抛弃他后,正赶上他大学毕业,一毕业就迅速投入家族生意中,把自己忙得像陀螺似的,很少有时间悲春伤秋。
今天却矫情上了,可能是昨晚的余醉未消。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鼻间忽然嗅到一股好闻的香气,有点熟悉。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一道熟悉的倩影正含笑望着他。
她白面朱唇,眸若春水,长发披肩,身姿袅娜,穿一件温柔而高级的雪灰色羊绒大衣,既有成熟女人的风韵,又不失少女的清纯。
是陆锦语。
颜清轩一愣,以为余醉未消,眼前出现了幻觉。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没错。
面前的人的的确确是陆锦语。
颜清轩腾地站起来,说:“你,你怎么来了?”
陆锦语笑道:“来送送你。”
颜清轩面色讪讪,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僵持了会儿,他先开口:“坐,快坐。”
陆锦语俯身在他身畔的空位坐下。
颜清轩也坐下,望着前方,心情复杂,百感交集。
陆锦语轻声问:“这边的工作忙完了?”
颜清轩回:“对,该回金陵了。我爸妈都在京都陪青妤,家里只剩我爷爷一个人管理店铺生意。”
陆锦语偏头看他,“以后还会来京都吗?”
颜清轩视线移开,不敢和她对视,“如果青妤嫁给近舟,肯定要来的。”
陆锦语唇角弯了弯,“不愧是成熟男人……”
言外之意,拿不起,放得下。
颜清轩心中默默叹气,放不下啊,放不下,可是成年人了,不能只为自己活,还得考虑妹妹,考虑父母,考虑陆锦语和她父亲,考虑顾近舟。
考虑得多了,就显得人犹豫不决。
陆锦语默默陪他坐了一个多小时。
助理打电话来,让她去店里。
陆锦语这才起身,说:“保重。”
颜清轩也站起来,“你也保重。”
他送她出了机场,送她上车。
她开一辆雪灰色的高级轿车。
她好像很爱这个颜色,毛衣是这种颜色,大衣是,车子也是,灰白色中带点淡淡的紫,优雅,温柔,清和的颜色,像极了她。
目送车子离开,颜清轩闭了闭眼睛,心中涌起浓浓的失落,和憾然的痛。
他又错过了一次机会。
她给了他很多次机会,可是都被他放弃了。
他恨自己的懦弱。
不,这不是懦弱,是善良,是顾全大局。
可是他真的很难过。
等晚年时,他肯定会后悔,后悔年轻时不够勇敢,不,不用等到晚年,他现在就已经后悔了。
沉默许久,他从大衣兜中摸出手机,调出陆锦语的手机号,想拨,却怎么都拨不出去……
与此同时,陆锦语正开着车往工作室方向去。
她不时扫一眼放在副驾上的手机。
手机迟迟没响。
她兀自一笑,错过原来如此简单。
他不主动,她便也没有不顾一切的冲劲儿。
怪谁呢?
怪他太理智,也怪她不够疯狂。
车子快驶到工作室时,手机突然响了。
以为是颜清轩打来的,她几乎是一瞬间探身去摸手机。
人还在开车,无法分神,摸到手机,她顾不得看来电显示,便迅速按了接通,戴上无线耳机,喂了一声,道:“怎么,后悔了?”
手机里没有声音。
陆锦语笑,“后悔就直说,一句话的事,有那么难吗?”
手机那端的人仍然沉默。
陆锦语望着前方的红绿灯道:“说吧,我在开车,车里没有外人,我正竖着耳朵听着呢。”
手机里却传来陆麒的声音,“不后悔。追姐姐,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