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扶病乘舆就公主
秦姝直凝着李昌仪,眸中闪着不可思议,高澄与自己是一道因,丞相府的勾心斗角又是一道因,而眼前之人,该说她是因,还是果?
倒真是:“可恨亦可怜,可怜尤可恨!”
秦姝缓缓收下刀刃,转身行至门口,冷冷留了一句:“记住我说过的话!”
见她身影走远,李昌仪轻轻触了触脖颈伤口,手指碾着血痕,眼中流泪,却是癫笑不止。
“你不杀我,总有一日,我会让这高家,万劫不复!”
行至绮梅园,此时红梅仍遗艳色。
秦姝不免信步其间,偶有的残雪坠落,正巧滑进后颈化作一道凉,忽觉颈间一暖——玄狐大氅带着熟悉的沉香味裹住了她。
回望,是高澄,眼含温情:“病才刚好,别凉着!”
秦姝凝着他,已是星眼模糊,微微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
高澄顺势将人扣在怀里,唇间触着秦姝额发,缓缓下移,却瞧见一滴咸泪坠下。
轻问:“怎么哭了?”
“我觉得,喜欢你,太累了!”
高澄一时语塞,以为秦姝因那些风流往事,惹得长恭受难,而怪自己。
喉结微动,正想解释,“可我......”秦姝突然仰起脸,眸中映雪:“可我......却没办法,不喜欢!”
原本的失措又化作一道轻笑,广袖旋即拢住秦姝后颈,贴唇吻了上去。
十丈外的太湖石后,绮娜揪着婢女臂膀,躲着偷偷看戏。
“原来木头美人喜欢白脸世子?”
“公主,我们这样偷看不好吧?”婢女倒是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有什么不好,好像很舒服的感觉,我也想试啊......”
“啊?”婢女尾音拖着老长,绮娜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虽然高欢被秃突佳逼得天天跟绮娜歇在一屋,一来瞧公主排斥,二来高欢不想公主生子。
两人目前仍未圆房,便是这对老少夫妻共守的秘密。
她虽敬佩高欢算得上好人,但终究真没办法把他当成丈夫喜欢。
此时,赵北秋牵着长恭,拎着彩绘傩面转过梅径。
瞧见公主与她婢女正往梅林间伸着头张望,招呼起来:“公主安好!”
这一声,惊得高澄与秦姝连忙分开,再往梅林深处走去。
绮娜扭头瞪向赵北秋,却见他牵着的小孩,眉清目秀煞是可爱。
忙跑近蹲下去捏长恭的脸:“这世上,竟有这么好看的娃娃!”
高长恭一把掀开绮娜的手,遮住脸蛋不让摸。
“四郎,那天可是公主带人救了你!别这样!”高长恭听了,只得向公主拜了一揖。
“是他呀?”绮娜一向不在乎这些礼节,随意立起身子,正好瞧见赵北秋手里傩面。
突然劈手夺过面具,在手里反复端详:“这面具是什么人物?”
“不是什么人物,我们这里流行闹上元,到时候大街上会有傩戏,是祈神的!”
“还有这等好玩的事儿?”绮娜听了顿生好奇。
“是啊,那天可热闹了!”赵北秋不免想到去年上元,可谓惊心动魄,就是没有玩过尽兴。
绮娜将面具扣在脸上,瓮声瓮气的声音从獠牙后漏出来:“上元夜带我去看傩戏可好!”
“啊?”赵北秋与婢女都是面露惊愕。
“不行!”赵北秋想都没想一声回绝,立刻带着长恭跑远,留下绮娜气得直跺脚。
鬼面横在案上,绮娜指尖拂过凹凸的铜纹,这几日总对着它怔怔出神。
丞相府的日子,不是射堂对着不能动的箭靶,便是在九曲回廊间漫无目的转悠。
即便求得了外出,身后也总要跟着乌泱泱的侍卫,哪比得草原上驰骋自由?
原本还期盼着,上元节能瞧一瞧,傩戏到底什么样,才会戴这有趣的面具,可赵北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自己。
单凭她和婢女两人,如何能避得开重重守卫,混出这深宅大院?
想到这里,绮娜不禁眼眶一热,一滴泪滑落脸颊。
“公主,这是怎么了?”秃突佳正巧前来探望,见她落泪,立刻关切地问道。
绮娜慌忙拭去泪痕,“没......没!”
“是不是高王冷落了你?”秃突佳追问。
“没有,真的没有......”绮娜还想解释,秃突佳却已转头质问一旁的婢女:“昨夜高王可曾来过?”
“这几日没来!”
“他都病成那样了!”绮娜霍然起身,抄起架上角弓,“叔叔日日查问这些,倒比盯战马配种还勤快!”
说罢,便领着侍女去到射堂。
秃突佳气得脸色铁青,他在此已耽搁数月,可公主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自己究竟何时才能回到草原?
旋即怒气冲冲去找高欢。
药炉白雾袅袅,高澄正舀着参汤,忽听门外传来柔然语的呵斥:“让开,我要见高欢!”
“让他进......”高欢的咳声混着痰音令了一声!
秃突佳腰间弯刀撞上门框:“我们草原母狼生产前还能追猎三天三夜,魏相这病气托辞哄得了谁?”
高澄腾地站起,紧紧拽着勺柄,却被父亲冰凉的指尖攥住腕骨。
“特使......咳咳......错怪了......孤确实怕病气过给公主!”高欢声音虚弱,却仍维持着威严。
“哼!我们草原女子哪有这般娇弱?这样拖下去,柔然的外孙何时才能出世?我又何时才能回到草原?”秃突佳毫不退让。
“传步辇......去蓇蓉苑......”高欢勉强撑起身子。
“父亲!”高澄连忙搀扶高欢下床。
“公主在射堂呢!”秃突佳轻蔑提醒一句,便杵在一侧等待。
高澄扶着父亲上了舆架,目送背影渐渐远去,转头怒视秃突佳,抑着满腔怒意。
只见他冷哼一声,便甩袖离去。
以前还道是个笑话,却不想父亲竟然被逼如此!
高澄垂头丧气的回到房间,秦姝正执长恭小手运笔,母子眉眼如刻,便静坐对角案前,凝望着这刻温馨。
望着望着,不免又去想父亲,眼眸便盯着烛火愣神。
心里也奇怪:父亲子嗣绵延,偏在公主这里断了弦,难道是为护我这世子之位?柔然如此逼迫,此事也不无可能!
秦姝让侍女带走长恭后,见他仍是愣神,素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高澄顺势擒住秦姝的手,贴向唇畔:“在想......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
高澄揽着秦姝坐到自己腿上,说道:“世上有太多情非得已!”顿了顿。
“怕有朝一日,我也会做一些情非得已的事......阿姝,若是如此,你一定要体谅我!”
秦姝不难想到一些人,悠悠说道:“只要这些情非得已,没有无辜性命,我会体谅你的!但若,你的情非得已,非要妄害性命,我真不知道,怎么去体谅你!”
“你太善良!”
“不,我并不善良!”
她只怕因果纠缠的丝,会勒断她所珍视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