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了一整日,将土豆的种植方法写好后,顾霖把它交给了林小幺。之后,他便没有多余时间去关心这件事情了,因为宋家新任家主宋衡上门求见。
自那夜富商欲纵火毁灭证据,杀害士兵后,白王几家纷纷被下狱流放,紧接着宋家内部也变了天,全族上下一致力推在知府面前保下整个宋家的宋衡为家主,原家主不甘下位,但碍于宗族逼迫,最后不得不主动将权力转交给宋衡。
听见宋衡携礼上门,顾霖心有猜测,他先让下人将对方请到大堂,而后起身离开院子,前往大堂招待对方。
宋衡坐在大堂下首为宾客准备的座椅,府上的下人没有怠慢他,依次上了茶水和点心,顾霖进来时,宋衡有所感抬头看过去,见到他的身影后,马上起身拱手作揖:“见过顾老板。”
听到对方的称呼,顾霖脚步微停,眉毛不由得挑了挑,宋衡对他的称呼倒是换的快速。
落座后,顾霖招呼对方一起坐下饮茶。而后,他佯装疑惑看向宋衡问道:“不知宋老板上门拜访所为何事?”
宋衡放下茶水,转头看向顾霖,说是看,但碍于对方哥儿的身份,宋衡目光微微下移,没有直视对方的面容。
宋衡开口:“前日顾老板邀我等参加宴会,在宴会上表示欲同幽州府商贾合作白瓷生意一事可还当真?”
听着宋衡的问话,顾没有表现出意外,他微微笑道:“自然。”
确认对方没有心生反悔之意,仍愿与他们合作,宋衡心下一松,神情也跟着缓和下来:“顾老板心胸开阔,宋某钦佩不已。”
听着对方对他的赞美,顾霖保持微笑没有说话。
他可不信宋衡携礼上门就只是为了夸赞他。
果然,宋衡接着道:“宋家名下经营一支商队十数年,常年来往南北,草原深处更是到过,宋某想同顾老板购买京城、江南、幽州府等地方的白瓷经销权。”
此话一落,顾霖不禁感叹道:好大的胃口。
他喜欢有野心有进取心的人,但宋衡的要求他注定只能拒绝。
顾霖面容正色道:“这桩买卖要让宋老板失望了,恕我不能答应。”
话语和语气温和却坚定,宋衡听出来没有回旋的余地,如果对方说的是“可能会让他失望”,还有商量的地方。
他没有立马反问年轻哥儿为何拒绝他的合作,宋衡抬眸看向顾霖,等待对方的回答,姿态十分沉得住气。
没有让他失望,顾霖开口解释:“顾氏白瓷的经销权会卖给许多商贾,但不会让同一位商贾垄断多地白瓷买卖。”
顾霖一边说,一边观察宋衡的反应,便见对方在自己话落后,眼里划过一丝可惜后便没有其余反应了。
顾霖有些意外又有些理解,不愧是能在动乱中保下家族,扶着家族更上一层楼的人。
宋衡理清思绪后,对顾霖道:“宋某明白顾老板的意思了,顾某买下幽州府和北蛮的白瓷经销权如何?”
依着顾霖本来的想法,一位商贾只能购买一地经销权,但想到宋衡归附于郑颢,青年同他说宋衡有几分本事,可以尝试着委以重任与许出些许好处。
顾霖摩擦袖下的指尖,脸上仍旧笑吟吟的模样。
他临时改变主意,对宋衡道:“可以。”
年轻哥儿补充道:“幽州府和北蛮的经销权费用不同,因着北蛮路途遥远,成本高昂,北蛮的经销权费用会略微降低,但宋老板买下的是整个北蛮的白瓷经销权,所以不能与一府的经销权价格相提并论。”
宋衡表示理解回道:“宋某相信顾老板,您说个价便是。”
顾霖没有拖泥带水,心下算好价格后道:“白瓷经销权是每三年签订一次,幽州府地理偏僻,三年经销权价格为一千五百两,北蛮的白瓷经销权三年下来便是九千两如何?”
“好。”
没有迟疑,宋衡立马应答。
见宋衡爽快如此,反而是顾霖有些犹豫了,他开口劝宋衡:“此事不急,宋老板要不回去再想想?”
虽然从顾霖手上流过的银钱不少,十几万两的白银他不是没见过,但这不代表万两多的白银是个小数目,珍玉楼来钱快变现快,其他生意买卖却不是这样。
即便知道宋衡签订契约后,反悔的可能性很小,但顾霖也不想对方后悔后,顾忌郑颢的权势和契约,心怀怨气同他合作。
听到上首年轻哥儿劝自己,宋衡有些讶异,换做其他商贾,在他答应下合作后,恨不得立马让他签下契约,眼前的年轻哥儿倒好,竟然好似怕他会吃亏般,让他再做考虑。
宋衡以往虽没有同官眷打过交道,但从自家母亲和太太口中听来的三言两语,就知晓这些官太太官夫郎,无论自家儿子夫君品级是高是低,面对商贾时都自持身份恨不得把眼睛瞥到天上去。
他们习惯了底下人双手奉上好处,哪儿会为底下人考量利益得失。
侧眸看向上首的年轻哥儿,宋衡心下划过几分怪异,实在难以想象这位顾老板和郑大人是一家人。
心下划过许多想法,宋衡没有表现出一点,他大方地笑着同顾霖道:“顾老板开价厚道,宋某有何可犹豫的,再候上几日,宋某怕白瓷买卖被一抢而空,到时候,宋某怕是连口肉汤都喝不上了。”
听着宋衡一半玩笑一半认真的话语,顾霖扬眉,倒没有惊讶对方看出自己的想法,聪明人都知道奇货可居,向来都是人抢着赚银钱,哪儿有让银钱待在原地,侯上许久等你一人来赚的。
顾霖让大燕取来契约,示意对方拿给宋衡,宋衡接过后仔细看了一遍,见契约上的内容和当日宴会上顾老板所说的一样,且没有额外的附加条约后,他毫不犹豫地提笔签下自己的姓名。
大燕拿过契约转交给顾霖,顾霖在空白处签下姓名。
宋衡见此,笑着道:“愿与顾老板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顾霖笑着回道。
谈完生意后,宋衡起身告别,顾霖让大燕送对方离府。
郑颢恰好下值,从外面走进来,与宋衡碰面,宋衡恭敬行礼,郑颢微微点头示意,接着擦身而过走向年轻哥儿。
“顾叔,补药放温可以喝了。”
听到这句话,还未跟大燕完全离开大堂周围的宋衡神色不变,眼底划过几分惊讶。
他虽归附郑大人不久,但对对方有几分粗浅了解,此人心胸城府深沉却礼贤下士,是一位难得的明主,简而言之,无论你身份如何,只要你能让对方看到价值,他便是一位好主公,不吝信任用你,且对于你献上的计策建议,对方也不会刚愎自用,真的会认真思量实施的可能。
这样的男子眼里心中应该装的都是仕途政务才是,怎么会关心后院之事?
虽然身为小辈,侍候长辈是再正经不过的要事,但有奴仆在侧,关心长辈用药之事,尽可嘱咐奴仆,怎会青天白日抛下公务,特意催促对方用药。
且听刚才郑大人说话的语气,便知此事并非第一次发生。
见青年丝毫不顾及外人在场,直接朝他走来站在他身侧,顾霖吓了一跳,再听对方低缓温和话语,他不由得抬头望向外头,见宋衡没有丝毫反应跟着大燕离开,他才松一口气,转头看向郑颢,没好气道:“不是私下无人时,你小心些,如果让人发现不对,你的仕途还要不要了!”
听着耳边来自顾叔的责怪,郑颢没有生气。
他眼神温润,向对方解释道:“就算宋衡发现不对,也不敢说出去。”
顾霖闻言却没有放心,想到宋家商队经常深入北蛮草原,他对郑颢道:“你会不会太信任他了?”
见身旁年轻哥儿一脸严肃地看向他,郑颢一怔,一般而言,自己不提公务政事和身边下属,顾叔也很少会主动提起。
没有停顿太久,明白顾叔言下之意,郑颢道:“顾叔放心,他不敢背叛我。”
顾霖抬眸,见青年知府说出此话时,神色并非自信至极,而是沉着平静,便知晓对方心里有数。
他没有细问,只道:“小心为妙。”
郑颢点头以示听进去,微微垂首时眼眸暗沉不明。
虽然宋衡带领宋家向他表示归附之意,甚至将家族底牌一一同他言明,但郑颢疑心颇重不会轻易信任对方,将宋衡宋家查个底朝天是基本,接着派人监视宋家一举一动才是重中之重。
倘若宋衡和宋家有半点不对之处,郑颢便会立马下令将其斩杀,不会让他们有一丝反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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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日当空,晴空万里,自从雪化后,幽州府百姓便一直忙碌着选种耕地的大事。
一位穿着短打,弯腰在田间伺候麦田的男子起身,喘了几口气休息片刻,目光便落到不远处修建不久的筒车上。
他转头对自己旁边田地上头发花白的老者道:“大伯,你说这筒车确实有俩把刷子!自从建了筒车后,我家伺候起田地方便了许多。我家好几片田,从前需要我和爹娘夫郎一起扛水浇地,如今,我让他们回家待着,自己一个人就能伺候好庄稼了。”
被男子称为大伯的老人家没好气哼了一声:“咱们农家人向来是靠着力气,靠着天地吃饭,筒车那样旁门左道的东西,看着是省了力气,谁知会不会惹土地神生气。”
男子脸色一变,赶紧转头看周边有没有别人,见无人后,才转过头来低声对大伯道:“那是官府给的东西,就算不好咱们也得受着,更何况筒车确实是好物,大伯莫要随便说话招惹祸事。”
老人家神色一绷,不待他开口反驳,不远处传来求救声:“救命,二柱晕倒了!”
男子和大伯对视一眼,立马放下手上的农具,而后赶紧朝声音发源地赶去。
到达现场时,只见一群人围在一处,男子好不容易挤进去,便看见自家儿子晕倒在地,他连忙上前,从他人手上接过儿子,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李五铁瞪着自个,少年赶紧回道:“铁叔,我也不知道二柱怎么了,他喝了一口河水就晕过去了。”
李五铁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对方脸色苍白,嘴唇逐渐发乌,看着就不像是单纯晕过去的模样,他高声喊道:“大夫呢,快去找大夫!”
就在他话落,有人赶过来:“快让开,别挡着,大夫来了。”
李五铁看向村大夫,连忙道:“叔,你快些看看,我家二柱是怎么了?”
村大夫上前,先是观察二柱的面色,而后为他把脉。
渐渐的,村大夫神色难看:“二柱中毒了,他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不可能!”二柱的兄弟否定:“我和二柱吃了烤鸟后就没有吃别的东西了。”
村大夫神色严肃看向他问道:“确定没有再吃过其他东西?”
被一群人盯着,少年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反复回忆,而后确定地点头道:“吃了烤鸟后,我就去方便了,二柱说他口渴,就去河边喝水了。”
村大夫闻言,神思凝重道:“先把孩子送去医馆。”
李五铁闻言,立马让抱起儿子找人借牛车进城,留下村人交头接耳。
忽然,李家大伯道:“二柱不是中毒!”
众人转头看向他,李家大伯满是皱纹的脸上是肯定的神色:“二柱不是中毒,是筒车触犯了龙王,土地神,他们降下惩罚了!”
有人开口道:“李大你莫要随便乱说,若是触怒神灵就不好了。”
李家大伯反驳:“我没有乱说,如果不是筒车触犯神灵,二柱喝了水后,怎么会中毒?”
有人低声道:“也没见我们喝水中毒?”
见众人不信自己的话,李家大伯哼了一声:“你们就等着瞧吧!”
听见对方宛若在诅咒他们中毒,有几位火气旺,忍不住的小辈欲开口呛声,最后却碍于李家大伯年岁大,被自家长辈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