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让七叔把契约拟好了拿过来,你们签字画押,还要派个人跟着去衙门换张红契,十两银子也由七叔一并给你们。”
景春熙只是在陈述一件简单不过的事实。然而,这番话却如同一块巨石落水,瞬间在大伢一家平静如水的生活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一家人愣愣地一直盯着景春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院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打破了他们的沉默。
他们像是真的被惊吓到了,妇人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这种震惊并非出于对契约的恐惧,而是对眼前这位小姐的慷慨大方感到难以置信。
在他们这山城,卖孩子的事情虽不常见,但也并非闻所未闻。可像大伢这么大的孩子,前些年卖身为奴也就得二三两银子。
这两年更是因为家家户户都穷得揭不开锅,有的人家实在养不起孩子,给口饭就白送,只是为了给孩子活命,也为家里省口饭食。
而如今,这位景小姐居然肯出十两银子,这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十两银子,就是壮年的男子都可以买两个,他们家真是捡了大便宜。
景春熙看天色渐晚,不想再跟他们继续解释什么,毕竟有些事情,是需要他们自己慢慢去想,才能真正想清楚的。
她最后丢下一句:“明日大家还要忙,大家都要吃饭,你们也回去吧。
婶子记得顺便帮大伢收拾两套衣服,够在路上穿就行,到了那会给他发新的,收拾多了也浪费。”说完,她便起身准备离开。
景春熙出门,阿七也紧跟上去,丢下大伢一家在风中凌乱。
“还得十两银子?真的是十两银子?也太多了吧?会不会是我听错了?”妇人听到还可以得十两银子就有点懵了,景春熙后面交代的话她完全没注意听,只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然怎么可能听到这样的数字。
“哥哥,以后你不用穿打补丁的衣服了,留着娘以后改给我穿!”二伢一脸稚气,笑容里满是对哥哥的羡慕。只要是哥哥穿过的衣服,特点他也喜欢穿,感觉就是莫名的幸福。
在他看来,哥哥能够被景小姐买走,简直就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哥哥太厉害了,给他们家长脸了,他以后要老老实实帮爹娘卖笋干,挣银子,等哥哥回来也要跟着他认字,没准小姐以后也能看得上他。
“哥哥,等我长大了。你也求小姐把我买了,我也想去京城。”听到弟弟这般幼稚的话,大伢居然也点了点头,一点都没觉得被家人卖了是件丢脸的事。
在他心里,能够跟着景小姐去京城,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福气。
男子更是搂住妇人的肩:“这家小姐太好了,没准以后我们还能去京城看望大伢!”妇人眼里依然噙着泪,拼命地点头,脸上却是高兴得起了酒窝。
她虽然不舍得儿子离开,但想到儿子以后能跟着贵人,能过上好日子,她的心里也满是欣慰。二伢听说可以去京城,眼睛滴溜溜转着,看看爹,看看娘,又看看大哥,脸上的兴奋都遮掩不住。
“大伢!你给爹记着,跟着小姐就是你的福气。可别生什么歪心眼。争气点,以后怎么也得混个小管事。”男人耐心教诲,生怕大伢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大伢郑重地点了点头:“大伢知道!爹娘放心,以后大伢不但要做小管事,还要做大掌柜、大管家。”
一家人幸福满满站在院门外,目送景春熙和阿七两人渐行渐远,直到完全看不见,心里都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第二天,景春熙再一次来院子,今天收到的货比前几天合起来的还要多,连院子都摆满了。
看到阿七递过来已经在官府过了明路的契约,景春熙才知道大伢姓宋,父亲叫宋木生,母亲宋严氏。她仔细地看了看契约上的内容,确认无误后,便将其收入空间。
正月十六,船继续出发。
宋木生一家前来送行,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几个族人,都是这些天帮他一起收货的。
再就是那群孩子几乎都来了,个个都不舍,又羡慕地看着能够登船的大伢,居然没有一个掉眼泪。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羡慕,仿佛大伢就是他们心中的英雄,而那艘船就是通往美好生活的桥梁。
再往前,家离得越来越近,景春熙感觉心情格外轻松愉悦,已经完全卸下了来时的重负,感觉办成了一件大事。
来时,总是带着期待和未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时间似乎被拉得很长。现在归心似箭的急切心情,让时间在不经意间飞速流逝。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浔阳码头。
依然是天黑,下床的时候已经是亥时,自然不好再进甘棠镇打扰老板娘。下船装车又是一顿收拾,再回到陶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寅时。
从码头回来,坑坑洼洼的路虽然修得不算平整,但已没有了原本可以填进去几头牛的大坑,所以快了不少。
东城门依然是开放的,凌晨的浔阳城也是难得的安宁,只听闻车和马的车轱辘声和踏步声。
小蛮看了一路,忍不住说:“一路回来也没见到一个乞丐,应该大家都饿不着了。”
景春熙也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来这一次不只是她出了力,新任官员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