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街坊们纷纷七嘴八舌地说道起来,这家的这个谁谁谁,那家的那个谁谁谁,光他们提到的就有十几个。
萧麦心想,手里面厚厚的一沓档案,不会都是类似的失踪案吧?
另外,虽然官府很不负责任,但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案子不好查,硬查的话,也容易搞出冤假错案。
光萧麦以前念书时,就读到过一些案例,负责失踪案的警察很负责,问题是“负责”过头了,连尸体都没找到,先把凶手给抓起来了。结果把犯人枪毙之后,死者竟自己回来了。
所以,无论如何,得先把尸体找回来。
“怎么找呢?”
萧麦沉吟片刻,忽然灵光一现。
“各位反映的情况,我已经记下来了。各位谁知道,牛三儿家住哪里?”
胡老爹一听此话,立马问道:“捕头莫不是要提审牛三儿?可他已经死了啊。”
“这个您不必管,我自有侦查方向。”
“我知道,我带捕头去!”胡老爹自告奋勇。
“有劳了。”
古人没有特别多的娱乐方式,所以远比今人更喜欢看热闹。
萧麦只让胡老爹一人陪同,但自告奋勇跟过来的,足足有七八个人。
一行人来到牛三儿家,只见门前挂着白幡挽联,地上还飘着白纸裁剪成的方孔钱。
见此情景,胡老爹一拍大腿:“该!真活该!让你杀人害命,让你作恶多端!”
圣人常讲仁恕之道,认为只有宽恕才能真正放下。
胡老爹肯定不认同这句话,见牛三儿被打死,他感到了两年内从未有过的快活。
人之所以不敢轻易伤害他人,根本原因是怕被报复;出现“报复”行为,则是因为人有仇恨之心。
试想一下,假如人类没有了仇恨,人人都可以随意伤害他人而不受任何报复,世界还能平稳地运行下去吗?
仇恨,是延续人类文明的必需品。
但话又说回来,冤冤相报何时了?完全不讲仁恕,人人挟私报复,仇恨永无止境,天下也会乱套。
所以,人类发明了法度和官府,将“报复权”移交给统治者,让统治者代为惩恶扬善,去惩罚伤害他人之人,去补偿受到伤害之人。不求十全十美,只要做得七分好,便可令世道清平,百姓安乐。
可反过来,统治者要是滥用报复权,肆意地庇护害人者,伤害无辜者,然后空口白牙地讲仁恕之道,洗脑百姓要“宽容”“忍耐”“放下仇恨”“乖乖做顺民”,那百姓心中积攒的仇恨,迟早会如火山一般爆发出来,从统治者手里夺回复仇的权力。
为免矛盾激化,萧麦让胡老爹一干人在门外等待,孤身一人走进了牛家家门。
收殓尸体的棺木停在客厅,牛三儿的媳妇,身穿孝服,坐在棺材旁边守灵。
牛三儿十几岁的长子,正领着弟弟妹妹们,在庭院里磨豆子。
他抬眼见到一个蒙眼戎衣的捕快,先是一愣,然后大喊一声“娘”,就赶紧跑回了客厅。
萧麦闻声,转身关上房门,插上门栓。
妇人往外一看,立即认出,这会儿过来的,是自己的杀夫仇人。
“走走走,从后门走!”
妇人赶紧推着长子,让他带着弟妹们逃跑。
可弟弟妹妹们,因恐惧,都抱住娘亲的衣物,死活不肯走。
牛三儿的长子,是个大孝子,而且很识时务。
“娘亲,我想活命!”
说罢,他连后门都不走,直接踩着堆在墙角的杂物,逾墙而去。
见对方这么好孝,萧麦也就放心了。
他大步流星走到客厅门口,妇人也搂着几个孩子,震怖地退到墙角。
“差爷!人死账消,你还想赶尽杀绝吗!关键牛三儿也不是故意跟你作对,是市正大人的命令,你想报复,就报复他去啊,呜呜……”妇人说着说着,就哭嚎起来,顺便又拍了拍几个孩子的头,“愣着干什么,快跪下!”
“我问,你答。可以吗?”
“可……可以,差爷想问什么?”
“姓名。”
萧麦先抛出姓名、性别、年龄、籍贯、成婚日期等一系列做不得假的问题,降低妇人的心理防线。
前面说惯了实话,后面就不好说假话了。
“死者有没有跟你提过,他曾害死一个草料商人。”
“没,没有。”
“伪”字闪过。
萧麦猛地抽出尺剑,手起剑落,“嘭”的一声,直接砸碎棺材一脚,令木屑四溅。
“啊!”妇人一声惊呼,吓得扑通一声,抱着孩子蹲在了地上。
“这是我第一次,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我希望不会有第二次。”萧麦将之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死者有没有跟你提过,他曾害死一个草料商人。”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伪”字再次闪过。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刁妇!”
萧麦一个箭步冲至近前,冲着妇人的脑袋,就高高举起了尺剑。
妇人吓得紧闭双眼,连声坦白:“知道,知道,知道!”
“这个草料商人,是不是叫胡材?”
妇人吞吞吐吐:“好……好像是的。”
“是不是受了市正的指使?”
“是,都是奉市正大人的命令,他就是个喽啰。”妇人这一次答得很干脆。
“那他有没有跟你透露过,胡材的尸体,怎么处理的?”
“这个我不能说,否则市正司的人会杀了我的!”
“你当我在求你回答吗!”萧麦忽然厉声呵斥,“我刚去过胡材家,家徒四壁;再看看你家,富丽堂皇!牛三儿的钱是哪儿来的,是多少人的冤屈和血泪换来的,你全家人花着沾血的钱,就真那么心安理得吗!”
“呜呜……”
“我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向冤魂道歉赎罪的机会,这也是你唯一的机会!告诉我,胡材的尸体,究竟被抛哪儿了?”
“呜呜,抛……抛在鬼头崖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