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血泪
洪浩在暗处看得分明,心中疑窦丛生。
“这母女二人深藏不露,远道而来却与祝轲相识,倒是有些蹊跷……”他好奇之心大盛,当下便决定要探个分明。
祝轲领着母女二人出了客栈,早有一辆马车等候,这几人上车后,马车便启动离开。
洪浩饭也不吃,待马车远去,旋即出门,只远远若即若离尾随。
……
与此同时,祝七的小院内。
他正和一位头戴帷帽的神秘人在谈论着什么。
“七长老小心谨慎,连对自己孙儿都不显分毫,瞒得滴水不漏,实在是让我佩服。”
“呵呵,我已赋闲在家二十余年,只是一介老朽而已,早就不是七长老了。”
祝七微微叹息:“眼下多事之秋,凡事还是小心谨慎为好。再讲里通外敌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老夫何必让孙儿知晓,徒令他蒙羞而已。”
神秘人轻笑一声,“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可怜你苦心孤诣,多年谋划,如今都付之东流。”
“是啊。”祝七感慨道,“原本以为截杀了他父子二人,宓丫头的族长之位,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便是好孙儿的……”说到此处他望向神秘人,“这场交易,认真讲来,却是你们没能办妥。”
“你以为我不想?”神秘人倏然激动,“你以为只有你才计划落空?我不仅把夫君搭了进去,还把……”神秘人说到此处戛然而止,过得几息,才缓缓道:“罢了,天意如此。”
原来神秘人正是望海楼主玄采,虽然兄妹不和,但她自己本来也好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故而还是亲自前来探查一下情况。
祝七叹道:“如今少主为先祖神像补满了灵气,一夜之间已然是火神族的天骄,哎,老夫也是佩服的紧。你这次来?究竟想要如何?”
玄采点头道:“正为此事而来,我那没用的大哥,知晓神像之事后,吃不下睡不着,怕你们趁机发难,让我来问个究竟,到底会不会趁机攻打水神族?”
“这个我也不知,”祝七沉吟道:“我现在人微言轻,难以左右大局。不过,按我推测,肯定会有不少长老弟子会建言攻打……呵呵,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那……谁能左右?”
“当然是族长,族长才有最终决定权。”祝七解释道:“与先祖神像沟通交流的咒语,只有族长一人掌握。咒语都是历代族长之间口口相传,玄妙处在于,咒语一旦教与新族长,老族长就再也不记得……总之,这世间只有一人能知晓。”
“这是当年先祖防止族人谋逆篡位,引起内乱所做的设置。”
玄采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火神族从来不曾内乱,却是因为这一层。这倒也巧妙,想要弑君夺权几无可能。”
祝七冷哼一声,“哼,这也让推选的规矩成了笑话,族长若有私心,谁也无可奈何。”
他始终对自家大哥不问众人便将族长之位传给祝宓一事耿耿于怀,恐怕这也是让他甘当叛徒与水神族做交易买卖的原因所在。
只有打杀了洪浩父子,自己孙子才有接任族长的可能。
“既然如此,”玄采帷帽遮罩内的俏脸闪过一丝冷厉,“族长要是暴毙,来不及将咒语传承,倒是对你对我都好,两全其美的法子。”
祝七脸色阴晴不定,颤声道:“兹事体大……须三思而行。”
他明白玄采所说,对你对我都好的意思。
一则族长突然没了,咒语对神像的作用不显,神像便只是摆设,对水神族的威胁也就解除了。
二则族长突然没了,沿袭千万年的传承中断,那以后的族长位置,恐怕是力大者得之。
但以后与水神族的争斗,再无神像助力,长此以往,恐怕有灭族之虞……那当真是千古万古的罪人。
玄采微微一笑:“七长老虚若怀谷,别人不知你的实力,我却清楚。你要将你的好孙儿扶上那个位置,火神族恐怕无人拦得住……再讲,我当年受你赠书之恩,才有了后来的突飞猛进,自然也是愿意鼎力相助的。”
“当然,我虽是水神族,其实对水火之争并无兴趣,此行主要还是和你确认你家少主是否就是当年襁褓婴儿。不过是见长老惆怅苦闷,于心不忍。”
“你为何对少主如此感兴趣?”祝七忍不住问道。
玄采阴沉了脸色,缓缓道:“当年之事你也知晓,我夫君被炸得四分五裂,但我强留了夫君一缕残魂,总还有救活的希望……洪浩这小子,将我最后一点希望掐灭,教我如何不恨!”
“那你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这个你莫要多管,我总有我的理由。我不但不能杀他,还要保他生龙活虎。”玄采恨恨道:“可是我不能让他活得太舒服快活。他若是快活,我便不快活。”
她只想洪浩勾走她夫君残魂,却不想是自己夫妻先去截杀洪浩父母才有此因果。
祝七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可以向你保证,他就是当年襁褓中的婴孩,和族长是血脉相连的至亲骨肉……火神之息,母子连心,做不了假。”
玄采微微一笑:“很好!这小子若是没了娘,一定会很痛苦……我想想便开心。”
祝七迟疑道:“楼主想要成事,也绝非这般简单。须知族长所在的火神宫,是受先祖祝融神像强力保护的关节区域,有着强大的阵法禁制,水神一族,进入宫中区域,修为功法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和限制。”
“我知楼主是抗过雷劫的活神仙,但进入那片区域,也一样会被神像灵力束缚,力量大打折扣,而族长在宫中区域,却能得神像强力庇护,力量大大增加……此消彼长,楼主恐是难以得手。”
玄薇点点头:“所以做与不做,成与不成,全看七长老你想不想自己的好孙儿当族长。”
祝七惊诧道:“为何全在老朽想不想?”
“族长在宫中无法被打杀,那七长老自然是可以将族长‘请’出宫来……”
烫手山芋又扔给了祝七。
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祝七脑门显现,已经多年未有事情让他如此难以决断。
他心中快速盘算:“少主回来,按宓丫头性子,以后必然是将族长之位传给她儿子。之前多年的谋划已然是梦幻泡影,竹篮打水一场空。”
“按少主在拜访大长老时说的言语,他亦是有心继承族长之位。那我好孙儿却再无机会……”
“原本除掉少主是最好的法子,但望海楼主不知为何要保全他……”
“眼下望海楼主亲临,倒是殊实难得,过了这一村,再无这一店……”
“兹事体大!”祝七再次颤声道:“须好好谋划。”
……
马车出城,又走一阵,直至其停在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却见前方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坟墓,坟茔高大,以青石砌成,颇显庄重肃穆。
坟前设有石桌石凳,并立有香炉,显然常有后人来此祭奠。四周更有苍松翠柏环绕,微风吹过,松涛阵阵,更添几分肃穆与幽静。
墓碑上刻着“故显考祝公渊之墓”一行大字,原来此处却是祝轲生父的坟头。
祝轲下车后,那母女二人也前后脚跟着下了马车。
几人便到了墓前。
母女二人便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拿出些瓜果摆放到石桌上,又把香烛纸钱烧了一回。
随即母女跪拜磕头。
这一切做得极为熟稔,显然并非第一次前来祭拜。
“庶母有心了。”祝轲温和道,“每年不远数千里劳苦奔波来此探望,家父泉下有知,定是倍感欣慰。”
母女二人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妇人微微一笑:“公子,我的命是你父亲所赐,做人须知感恩,我每年不来看一回,心中不安。”
“当年双方对战,我奄奄一息,自以为必不得活。你父亲瞧我还有一口气,非但没有补刀,还将我带回救治,这才捡了一条命。”
“你父亲将我收为侧室,不过是为掩人耳目,怕有心之人知我身份对我不利。他对我礼貌尊重,并未……并未强占我身。故而我对你父亲,是真心佩服感念。”
祝轲黯然道:“可……可你毕竟是水神族人,一路多有不便。再讲……”他望着年轻小姑娘,“庶母既然已经另有家庭,每年这般行事,恐惹尊夫不喜。”
妇人噗嗤一笑,“公子误会,小女是我收养的义女,却是你们火神族人。”
祝轲大为吃惊,“火神族?”
“公子无须奇怪,当年恩公收留我这个水神族,我为何不能收留火神族?其实火神族水神族,除了从小修炼的功法不同,哪还有什么不同?”
祝轲点点头,“庶母讲得不错,但双方毕竟敌对……父亲,最后还是与水神族对战中身亡。祖父……祖父恐是想到这一层心中难过,才将庶母赶走,还请勿要怨恨。”
“公子言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换做谁都难将息,我怎会不知……”
“老爷,原来祝轲还有一个水神族的小娘。”灵儿把他们坟前的对话原封不动给洪浩讲了。
洪浩不以为意,反而轻声道:“这样不是很好?原以为只有那两位老前辈是异类,这般看来并非如此。”
“或许双方的仇恨并没有想象的那般不可开交。”
“老爷,他们所聊皆是些家长里短,并无可疑之处。”灵儿又听一阵,对洪浩道,“虽然不能笃定,但我直觉这对母女并非是水神族的探子。”
洪浩点头称是,“既然没有可疑处,那我们再这般偷听却有些小人之心。”
旋即自言自语,“先前我只疑是雨有意无意间,把云霏去码头接我的事情透露给他,才有了截杀……若不是如此,那还会是谁?”
“灵儿,我们先回宫。”眼下没个线索,洪浩也只能顺其自然。
“老爷莫慌,祝轲与母女谈完了,母女上了马车离开,他却一个人去了另外的方向。”
“哦?”洪浩心中一动,“闲着也是闲着,再跟他走一回。”
祝轲与母女分别,却一路来到了雨雪云霏家。
他知道雨雪在家操办云霏的丧事,早就想来吊唁,但祖父却让他不要去。
今天因为陪母女扫墓,眼见天色尚早,心中就活泛起来,暗忖只是简单的祭拜,顺便看看雨,总不会有什么事情。
说来也巧,他刚走到小院门前,雨雪却都在门口,正送一位吊唁完毕的亲友出门。
两位女子顿时就拉了脸,眼神里带着几分戒备与不悦,显然对祝轲的到来并不欢迎。
虽然都没好脸色,但心态各不相同。
雪是因为雨之前替他遮掩,对族长隐瞒,害得姐妹差点失和,自然对他愤懑。
而雨心中却要复杂得多。她与祝轲的相好,并未给妹妹们明言,都是抽了空闲寻了理由私下幽会。
而先前洪浩对她讲的话,让她五味杂陈,一方面极力抗拒相信,一方面又觉得极有可能,爱恨交织,着实煎熬。
“你来做什么?”雨的声音里夹杂着不曾有过的疏离冷淡。随即示意雪先回去。
祝轲微微一怔,随即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我是特地来祭拜一下云和霏的。她们……毕竟是我朋友的朋友。”
不言而喻,因为是雨的妹妹,所以前来吊唁。
雨心中一阵刺痛,少主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云霏是接我回宫的途中遭遇截杀,你有没有想过,对方为何时间地点都如此精准?云霏去码头接我之事,并未宣扬……对方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她悲从中来,突然大声道:“我们姐妹从来没有祝公子这样的朋友,公子请回。”
祝轲被雨的态度和语气惊得一头雾水,不知道雨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雨,”他颤声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你到底怎么了?”
一向温文尔雅的祝公子有些失态,上前想要拉住雨的手。他的确是真心喜欢雨,虽然四姐妹都是一个模样。
不料雨后退一步,冷冷道:“公子请自重,雨……雨是少主的人,已有肌肤之亲,你这般纠缠,少主知道恐怕不喜。”说罢不理会祝轲,径直回了。
她为了让祝轲死心,却给自己加了些戏份。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把祝轲劈得个外焦里嫩,肝胆俱裂。
洪浩在远处听得清楚,暗忖:“活天冤枉,我只叫她讲想要拉她进小树林……不过她这般说话也不错,总是要让祝轲失意激动,看会不会露出一些端倪。”
其实讲拉进小树林,还有被动逼迫的意思。雨这般讲,却是情投意合两厢情愿,对祝轲的打击是超级加倍。
当真是效果极好,祝轲听完,失魂落魄站立一阵,终于转身离开。
嫉妒使这位温文尔雅的公子面目全非。
他回到府邸,自然只有来小院找最疼爱他的祖父哭诉,“祖父,雨为了少主,抛弃了我。为什么这个少主一回来,一切都变了?”
“好孙儿,莫要伤心。”祝七眼中满是慈爱。
“有祖父在,”祝七眼中突然一道寒光闪过,“你且从容。”
火神宫神殿内,高大威严的祝融神像,微闭的双目,突然两道血泪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