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思说要给予梅花一些建议。
他很少用这般正经的语调同梅花讲话，所以梅花立即回望了过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
“嗯。你说。”
未曾想，一向玩世不恭的元思却抛出了一个十分严肃的话题。
“梅花，你如今也是成为师尊的人了，我很是欣慰。只是你知道该如何成为一个好的师长吗？”
这个问题当真是问住了梅花。
她一个没爹没妈，没师尊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该如何成为一个好师长。
在元思这里，梅花自然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她面露尴尬之色，直言道：“我的确没有做师尊的经验，我只知道要对徒弟好，私下偷偷学着别人照虎画猫罢了。他修炼需要什么，我给他寻来便是了。”
元思听完，脸上立即浮现出一副 “不出我所料” 的笃定神色。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在梅花面前左右晃动了几下。“非也非也。”
“作为师尊，不仅要传道授业解惑，还需要为徒儿树立起一个榜样。”
说到此处，元思刻意放慢了语速，他咬字着重道：“首先你要在徒弟面前维持住一定的威严。”
“严禁与徒弟过分亲近，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只有这样，对方才会对你心生敬畏，才会听你的话。”
梅花琢磨着元思所说的话，先是肯定了他的说法。“你说得很有道理。”
而后她又接着说道：“但是我觉得言卿已经很听我的话了。”
元思哑然了一瞬。
确实，梅花这个徒弟别的优点没有，很听她的话这一点倒是没得说。
思及至此，他当即调整了策略，沿用了百里言卿的话术。
“你既知晓与我相处要懂得避嫌，怎就不明白与徒弟相处也要保持适当的距离呢？他也是男的呀？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男女有别啊。”
在处理人际关系这复杂的领域里，无知的梅花根本没有辩驳的机会。
她果然被元思三两句就给绕进去了，真诚地发问：“那和他之间保持什么样的距离，才叫适当的距离呢？”
元思眼角眯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们都相识一段时间了，他已经了解了你的脾性，这个时候你再佯装高冷也无济于事了。我们先一步一步来。”
“你们之间的问题主要出在你徒弟身上。他太粘人了。”元思直击痛点。
“初步的话，你就减少和他的肢体接触吧，慢慢地将他的心态纠正过来。”
“时间一长，他对你的依赖或许会有所减轻，你们的师徒关系也会自然而然地成为一种更恰当的状态。”
梅花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怎么感觉交个朋友，养个徒弟那么复杂呢。”
——
临行前，梅花得知百里言卿要去玄天之境，以为他应该很晚才会回来，没想到他却和她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君子殿。
她人还没坐下，百里言卿就把汤药递到了她手中。
“我放温了的，喝吧。”
梅花的目光顺势落在那碗熟悉的艳红色药汁上，抬起手腕一饮而尽。
“言卿，其实元思说的对。我这体寒的体质是天生的，也没觉得不舒服。今后就不用麻烦你再弄这些旭阳草了。”
“是吗？没有作用吗？”百里言卿说着，便轻轻握住梅花的手腕，将她的手拢在掌心，感受了一下她的手温。
随后他笑了一下。“好像是没有什么变化。”
百里言卿的体温同样透过相贴的手掌传递到梅花的身上。
这让她当即想起了元思方才的那番话，于是默默地将手抽离了出来。
后来诸如此类的事情相继发生。
例如，梅花正在房间里拆发髻，百里言卿敲门而入后，神色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发梳，说要帮她梳发。
以往通常会听之任之的梅花，这次却拒绝了。
百里言卿端来了糕点，顺手想要喂梅花尝一个。梅花却谢绝了他的好意，矜持地只拿了自己面前的那一块。
就连梅花在院中复习剑诀的时候，也把跑过来嘘寒问暖的百里言卿给支走了。
直到深夜，看见了已经笑得很勉强的百里言卿，梅花隐隐感到不安。
“好久没给你做饭了，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 ”
看着递到眼前的碗，梅花竟然迟疑了一下。
她暗自想道：徒弟给师尊盛饭好像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放心地接过碗筷。
“谢谢。”
如同往常一样，百里言卿在坐在旁边时不时地为梅花布菜。
梅花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为他夹了一些菜。“你也吃啊。”
原先几乎不吃饭的百里言卿，此刻也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片刻后，他突然像是不经意般地开口说道：“梅花，你今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梅花手中正在夹菜的动作猛地一顿，心惊道：这一个个的，直觉怎么都那么准。
“没有啊。”
“那你今早见到了元思了吗？”
“见到了。”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百里言卿垂下眼眸，用力咬了一下筷子。
随后他便没有再主动提起任何话题，神色黯淡。
相较而言，梅花的处境实际上也并未好到哪里去。
自从将元思的劝告听进心里之后，她就对百里言卿的一举一动都格外留心在意。
眼下百里言卿彻底安静了下来，她却有些不适应了。
就这样，两人沉默地用餐，直至结束。
“我先回房间了。”梅花率先站起身来，想要逃离这个令她感到身心俱疲的相处模式。
百里言卿坐在原地未动，目光牢牢地黏在梅花远去的背影上。
许久之后，他幽幽地叹一声：“真是糊涂了。我怎么会干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蠢事呢？”
梅花她自以为躲避得毫无痕迹，殊不知往昔那些看似不经意的频繁触碰，原本就是他刻意为之。
毕竟，他一个曾经不喜欢与别人产生肢体接触的人，又怎么可能像是突然之间转了性，养成一天牵手“八百次”的习惯。
所以，当梅花第二次巧妙地躲避他的触碰时，百里言卿就已经意识到了她今日的异常。
只是他一时还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
半炷香之后，寂静的院内闪过一道黑影。
紧接着，梅花的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
随着门扉缓缓开启，一只玄狐轻盈地走了进来。
玄狐进门后稍作停顿，而后两个敏捷而优雅的跳跃，便稳稳地落在了梅花的膝盖上。
它随即用爪子捞起梅花的手，放到身下捂着。
这次梅花虽然没有将手收回，但到底还是讲出了心底话：“言卿，你不是很在意孤男寡女，在晚上共处一室这种事情吗？我现在也觉得，或许以前是我太疏忽这些了，往后还是…… ”
闻言，百里言卿抬起狭长的眸子，淡淡地瞥了梅花一眼，开口截断她的话。
“你看我现在还是男的了吗？”
梅花听到这句话，思维陷入了短暂的停滞，不过转瞬间就想起了曾经自己说过那句话。
“不是男的，是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