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紧张万分,向浓雾下方张望,却也根本看不清谷底的真实面貌。
她默默祈祷无数遍,期望龙魂罡手下留情,没有夺走那些性命。
可这种事哪有心想事成一说,铃儿悲从中来,无法自抑。
而黎夺似乎故意为之,没有飞下去做检查,只是带着铃儿继续穿行于浓雾之中,由另外三位天星使下去处理接下来的事务。
铃儿现在只能盼着秦如莺她们能从龙魂罡下多救出一些人,其他的就只能江湖有路各安天命了。
黎夺直线飞行,应该是打算直接带着铃儿三人离开。
但现在的铃儿可谓百感交集,心中涌现出极大的悲伤,她不敢去想象云雾谷底下面的惨烈景象,只能不断地悼念那些不知姓名的人们。
忽然间,铃儿竟对自己产生一种罪恶感,觉得自己有愧于这些死于非命的正道。
因为铃儿知道这次事件是御仙宫发起的,是御仙宫“唆使”了这些门派或是世家派遣弟子前来清剿魔教余孽。
由于这次行动需要秘密进行,所以没有召集最为强大的仙宗、州府之流,而是从各州一流宗门中挑选些不是那么显眼的存在请求援助,在这之下便是许多二流宗门等等。
没有出动名声在外的人物,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这既是为何来到此地的渡劫境掌门、各派长老,甚至被同为渡劫境的天巧使黎夺一招击败,往下的神合境修士也是同样道理。
所以在整整四名天星使出现之后,众多正道修士们便万念俱灰,觉得这是提前不好的埋伏。
他们对御仙宫的恨意是说不通道理的,但却又是合乎情理的。
这种合乎情理让铃儿无法为自己、为御仙宫开脱,那种负罪感也自然而然让铃儿产生了极大困扰。
她认为,自己没有脸面去面对那些葬身此地的同道。
无边的痛苦让铃儿心潮动荡不已,她心神失守,原本平静无波的神识顿时充满了狂风骤雨雷电交加,悸动人心的痛苦情绪充斥其中,化作虚幻缥缈变化万千的黑气昭昭。
尘凉发觉不对劲立即跑来镇压她的心神动乱,只是刚看到这幅景象就让尘凉面皮一抖。
“别瞎想!”
尘凉连忙低声一喝,匀濯仙人也冲将过来,急忙用自身绝学合力施展封印之术,将铃儿神识中掀起的巨大异象驱逐。
那股黑气异常顽强,竟是顶得两位仙人的封印神通连连后退,引动的异象也越发可怖,山崩地裂翻江倒海,铃儿神识中就像是宇宙崩塌一般的灾难降临。
黑暗、冰冷、暴戾种种气息将所有空间扰乱得满目疮痍,尘凉、匀濯拼尽全力,自己的魂影在黑气压迫下越发淡薄,但所施展的封印神通却恢弘疯涨,反过来将黑气一点点逼退。
尘凉仙人大喝一声,“用噬焰珠!”
这声吼叫直击铃儿心田,后者惶然发现了神识中的灾变,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将噬焰珠祭了出来,双手托着它向身前送去。
噬焰珠随着铃儿的意念飞向黑气聚集的中心,并在过程中不断膨胀不断燃烧,变成了个硕大无比令人无法直视的烈焰火球。
所过之处黑气消逝殆尽,又将神识照亮了大半,在滚滚热浪的侵袭下,黑气缓慢收缩挤压,各种惊天异象在逐渐溃散。
然而黑气的力量源源不绝,尽管被他们三人合力压制,却依旧负隅顽抗,突然黑气变换形态,转变成上古异兽的模样,再度向三人反扑。
铃儿看到黑气之中有虎形巨兽,此兽生有九尾,却有人面,赫然是一只陆吾昂首低吼,探出头来对铃儿三人耀武扬威。
那黑气陆吾扑杀过来,要把浮在空中的噬焰珠打落,可它刚刚接触到噬焰珠,黑气凝聚的身形就消损了几乎一半,它虎爪打在噬焰珠上,只是让其晃动了下,就被赤焰烧成了灰。
本以为没了危机,黑气之中再次滚滚而动,这次出现的是一条蠃鱼,它羽翅扑打鱼尾狂摆,顿时就有一股巨大的洪水从黑雾中冲出,要将噬焰珠的火焰熄灭。
洪水掀起十丈高的涛涛巨浪,尽管噬焰珠现在膨胀巨大,但与这等惊涛相比却依旧渺小。
铃儿惊忧,怕噬焰珠这等至宝受到损伤,正欲收回。
匀濯仙人忙喊道:“别动!它奈何不得噬焰珠。”
铃儿稳定心神,更加专注地对噬焰珠进行操控,让它爆发出更为强烈的火焰,形成一面屏障墙壁,用以对抗巨浪。
嗤嗤——
果不其然,尽管巨浪来势凶狠,却也在噬焰珠的火墙面前无能为力,洪水灾难被化解消失。
黑气见蠃鱼引难未果,又接连生出诸多变化,夔牛、当扈、九尾狐、鸣蛇、饕餮、白泽等等异兽层出不穷,每当异兽降临,就会带着相应的大灾或神通,时而漫天火雨时而空间扭曲、时而黑暗吞掠万物。
无论哪种灾相都足以称得上毁天灭地,让铃儿错愕连连,深感人生渺小,亏得是在她的神识之中,若现实之中真有这样的异兽,即便再强的人类修士,恐怕也避免不了沦为果腹口粮。
也正因这里是铃儿的神识,诸多异兽神通本领根本不能得以发挥,被噬焰珠用无上火力牢牢限制。
最终,随着一只巨大应龙的轰然蹦碎,引起铃儿体内巨大骚乱的黑气终于没了后劲,被尘凉匀濯二仙再度封印。
两位仙人的魂影颓然暗淡,几乎变得像水一样,可见方才的消耗是何其巨大。
铃儿深深一拜,恭声谢道:“谢两位前辈救命之恩!”
匀濯默默隐去,尘凉气息微弱,喘着长气道:“我们并非救了你的命,这黑气也不会杀你。”
铃儿不解,“可刚才明明是那股黑气趁着铃儿心神失守,这才跑出来为非作歹,差点将我……”
尘凉道:“即便这黑气夺了你的神识,确也不会杀了你,而是把你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人间魔头。”
“魔头……”
铃儿后怕不已,觉得如此结果还不如直接了结了她的性命。
尘凉道:“方才你也看见了,这黑气的厉害甚至连我跟匀濯都不能完全帮你压制,这也是为何我要让你学习多重道法来将其克制。”
铃儿顿时觉得无限委屈,叫苦道:“为何偏偏是我体内有这种恐怖之物?”
尘凉微叹,同时看向他们合力封印了那股黑气的方向,道:“等你剩下这两年的记忆消失,从前的事你就都能清楚了。”
尘凉的话让铃儿又有些害怕,那个时候就是她失去本我,被体内另一个思维意识所主宰了吧?
“前辈,若是等到那一日,铃儿还会存在在这具身体吗?”
铃儿知道暗藏于她体内的另一个意识极为强大,并且有着那种可以说世上最为负面的黑气力量支持,但她还是不甘,心存着一丝期盼,盼着自己如今的意识能偏安一隅地生存在这里,看着“铃儿”如何走完今后的余生。
尘凉意味深长地温和一笑,道:“你是铃儿,‘她’也是铃儿,何来消失一说,只不过到了那时候,你们就都成了你。”
铃儿现在还不能理解他的话中之意,但知晓了自己的这个意识不会彻底消亡,也算是一个安慰。
飞驰中的黎夺突然停下,她发现铃儿双目紧闭浑身冒汗。
他立即用心法神通去洞悉铃儿心境。
顿时,黎夺身体僵硬,双目瞠然,差点在铃儿与黑气对抗的场景中道心崩塌。
呜哇——
黎夺连忙逃离铃儿的神识,却因逆向收回神通而被反噬,喷出大口鲜血。
他脸色苍白神情浑噩,悚然道:“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