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秦如莺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
此时作为观奉黎三院代表之一的朱路平摆了个笑脸,先是在心中大大赞赏了庄仁君一番:这庄仁君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却是比谁都攻于算计,比谁都阴险狠辣!
随后朱路平便“善意”提醒其他诸位紫衣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那个丫头抓回来才是。否则她在宝界之中,难免会作出扰乱咱们晋星擂秩序的动作。”
然而他真的是本着宗门利益为出发点的么?
当然不是,朱路平是在创造一个机会,一个能在有生之年再次进入星尊宝界塔的机会。
朱路平在内的那十一人与寻常那些飞星门长老、弟子不同,他们都是曾经领略过宝塔中浩瀚迷幻的魅力,所以对进入塔中的渴望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急切、浓烈。
当年他们正式意气风发之时,谁都想去见识见识宝塔内第七重天的景象奥妙,但偏偏秦如莺异军突起,得到了那莫大的机缘,以至于后来他们十二人尽管都处在神合境巅峰的修为,却唯独面对秦如莺时如仰高山,仿佛她就无时无刻不触及在渡劫境的边缘。
一如既往数十载,他们越是清楚自己胜不了明明境界相同却恐怖异常的秦如莺,就越是对当年与塔内第七重天失之交臂而悔恨。
于是铃儿畅通无阻地进入宝塔,在别人眼中是秦如莺的失职,但在朱路看来,却是一次万分宝贵的良机,他要将这个机会牢牢攥在手里,迫使秦如莺不得不打开宝塔,哪怕将这个机会分享给另外虎视眈眈的几人。
朱路平也毫不掩饰内心想法,连气都舍不得多喘一口,急忙道:“那七个孩子将来都是能造福我飞星门壮大昌盛的栋梁之才,若是因此出了闪失可就等不到咱们追悔莫及了,就当是为了我那两个徒儿着想,还请掌门师妹再启一次宝塔,让朱某先去把人带出来。”
他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另外几人哪里还能不懂,纷纷义正言辞大义凛然,说着要顾及徒弟、师侄安危的话,要“恳请”秦如莺再次开启宝塔。
其中言辞最为激烈的莫过于韩岩,他面红耳赤,怒目圆睁,将进入塔中的陈木说得比亲生儿子还亲,表现出了无人能及的爱护、关切之意,甚至激动得拍椅而起,眼中透着无限恳求。
其中情感流露最为细腻的莫过于庄仁君,他痛心疾首掩面而嗟,甚至开始责怪起自己不该对爱徒谢震霄过于严苛,此时徒弟有难却不能出手相助,口口声声泣诉着自己的无能,两行恰逢时宜的热泪,真叫人怀疑他前一刻是不是偷偷在眼珠子上洒了一把辣椒面。
其中最为体贴顾全他人感受的便是朱路平了,他那招牌似的笑容下不加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无奈,却又用最为让人踏实的言语去安抚另外两人,好像不论是谁的弟子,也都成了他自己的心肝宝贝,痛其所痛、感同身受。
秦如莺冷眼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即兴发挥出的这场情感大戏,忽然觉得这些人的功力竟是如此深厚,竟教她挑不出半点毛病来,若是在民间百姓做个唱戏说出的营生,绝对都是一顶一的名角!
分明是一个只有金丹境的小修士,却被夸张其词到这般程度,就像是他们徒弟真的遇上了生死大劫,秦如莺除了望其项背叹为观止,便只剩下一抹悲哀了。
她的悲哀,便是这些当年在飞星门中风华绝代的人物,却都因数十年的利益熏陶,变成了面目全非的可怜人。
道心崩坏的他们,还如何能登上渡劫境这座高峰呢?
忽然间,秦如莺在他们痛心疾首或悲愤难当的情绪中失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从秦如莺的双腿被斩断后已不知消失了多少年。
如今在她久覆冰霜的脸上再度浮现,却显得十分生硬、生疏,即便有着半边脸的面具遮挡,却仍显得有些怪异。
原来笑,也是个会被遗忘的技能。
在秦如莺的笑容中,庄仁君等人的精彩表演稍有停顿,几乎是本能地打了个冷颤,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仿佛让他们回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个傍晚,那个秦如莺凭借一己之力,将在座众人重挫,进入星尊宝界塔第七重天的一幕。
不过这种伴随着他们多年的心魔,也被一个激灵甩在脑后,
眼见众人逐渐沉默,秦如莺更是笑着道:“不知诸位师兄的意下如何呢?”
韩岩立刻道:“自然是去救人了。”
秦如莺的声音没什么波动,“那其他几位呢?”
庄仁君、朱路平纷纷说要进入塔中救人,其余几位副院主也附和着三言两语,反正表达的意思都是,胁迫秦如莺再度开启星尊宝界塔,并让他们一并进入。
单磊就坐在秦如莺身边,他自然也明白那九人心中所想,急忙对秦如莺传音道:“万万不可啊!掌门……”
“我自有分寸。”
秦如莺显然知道单磊要说什么,传音打断他的话,同时又对另外那九人道,“诸位师兄的爱徒心切之意,让如莺颇感羞惭,想到那傻徒儿只身一人没个照应,我也不免担忧,不如这样,你我一同进去救助各自晚辈,如何?”
庄仁君他们不由一怔,没想到秦如莺竟是如此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不用多想便知其中定然有诈,但重新进入星尊宝界塔的诱惑实在太大,更是容不得他们拒绝。
于是几乎异口同声,九个人都重重点头道了声好。
至于秦如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也不去在乎了,因为进了宝塔,秦如莺就真正成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孤家寡人,还能掀起多大风浪?
单磊在一旁可是急坏了,连忙唤来仍在擂台上的林智舟,打算二人劝谏,却又被秦如莺扬手打断。
秦如莺对二人传音道:“他们没人到得了第七重天,况且有些事,还是不让太多人看见为好。”
林智舟、单磊相视一眼,都猜不透秦如莺是有何计划的,但二人还是太过担忧,林智舟颇为无奈道:“秦师妹,他们九人无一怀安好心,若是你随他们一同进塔,恐怕凶多吉少……”
单磊道:“若是掌门执意要以身犯险,不如将我们二人也带上!若是他们贼心败露,大不了鱼死网破!”
林智舟也重重颔首,两位默默扶持秦如莺多年的老者,此时都将自己的生死至于不顾,打算跟那帮篡权谋逆的贼人硬拼到底。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秦如莺貌似去独自面对九个神合境巅峰的大修士,更不愿意看着风光了千百年的飞星门,最终落入那些心术污浊之人的手中。
秦如莺看着他们,微微欠身,传音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