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太冷，江城先把温阮送回了大院，然后才让小刘司机送他们两个去医院。
温阮刚上楼，就碰见端着炸丸子要出门的白大嫂。
“我正要给你送去呢，炸的萝卜丸子，拿给你尝尝，你也别嫌弃嫂子手艺差。”
温阮赶忙把手从手套里掏出来接过白瓷碗。
白瓷碗虽然不大，但这个年代油可是金贵的东西，她原来住在泗水村的时候，做饭但凡多放一点油她娘都要心疼很久。
炸物更是金贵。
“怎么会嫌弃，我不会炸东西，托你的福我和江城才能吃上炸的东西。”
温阮笑着感谢。
白灵看了一眼温阮的身后，瞧见没人才问：“江团长呢，咋没跟你一起呢？”
江城可不是舍得媳妇大晚上独自出门的性子。
“我们去市里照几张照片，回来的时候碰见了摔断腿的杨治国，江城送他去医院了。”
提起来杨治国，白灵也替采荷不值。
“那咱们去你们家说会儿话，嫂子有个事儿要拜托你。”
温阮开门一进去，白大嫂就问她打听她和采荷是个什么情况。
后来得知两个孩子没什么矛盾，只是怕杨治国上门闹，给温阮竖了个大拇指。
“你王大哥还说你不通人情世故，让我多帮帮你，依我看你心思可清亮着呢，就是不屑于和大家说那些好听话儿，和江团长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子。”
“我们俩确实不太擅长这些人际交往，要不是嫂子你和王大哥带我们俩，大院的人也不会对我们夫妻俩这么好，毕竟江城是新来的，职位高，人年轻又气盛，难免有人不服气。”
温阮是真心喜欢白大嫂。
也很感激他们夫妻俩平时对他们的照顾。
好听的话自然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说的白大嫂脸上的笑容都没断过，直到最后，白大嫂才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牛皮纸的信封。
“这是我和你王大哥的心意，十块钱也不算多，就算是给晶晶的见面礼了，采荷这一走，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们俩关系好，你看能不能想法子帮我给采荷递过去。”
白灵也从大家嘴里知道了，采荷因为十块钱，被自己的婆婆逼得抱着孩子要从楼上跳下去。
产妇最见不得风了，月子没坐好，采荷这孩子免不了上了年纪要受些罪了。
十块钱也是她半个月工资了，其实也不是小钱，但和人命比着啥都不是。
采荷婆婆不愿意给的钱，她给，大不了下个月一家老小都不吃肉了，今天给孩子炸丸子的时候她都给孩子们打过预防针了。
吃过炸丸子，下个月谁也不能抱怨伙食不好。
温阮听完白大嫂的话，心里顿时溢满酸味儿，红了眼圈。
“嫂子，采荷....采荷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温阮不知道说什么来替采荷感谢白大嫂，如果采荷在，一定会倔强的推辞这些钱，然后转头回到屋子里偷偷的哭。
“我替采荷谢谢你。”
这不止是十块钱的事情，而是对采荷无声的支持，这个年代离婚是非常少见的，离婚妇女更是惹人非议，没有问题也会被传出来问题。
“谢什么，都是邻居，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妈！妈！大姐抢我丸子！”
门口传来白大嫂小儿子的声音，白灵顿时面上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这些皮孩子，真是一刻也不让人安生，一天天的...”
白灵絮叨着走了出去。
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看着手里的十块钱，又想到了采荷。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到自己的外婆家。
*
采荷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安稳觉，晶晶就睡在她的旁边，摇摇晃晃的摆着手。
一双枯树枝一般苍老的手将孩子抱了起来。
“晶晶乖哦，妈妈睡觉呢。”
吴秋芳抱着孩子轻手轻脚的出了狭小的房间，房间虽然不大，没有窗户，但收拾的干净，靠在床脚的小床上被子铺的很厚实。
一出门，儿媳谢春花就把孩子接了过去。
“正好我这会儿还有奶,给晶晶吃饱了，我也就睡了，熬太晚明天上班我也起不来。”
他们家成分不好，洗碗工的工作也是顶着别人的名字做的，一个月十五块钱的工资，她拿五块，其余的都是别人的。
虽然只有五块钱，她也知足了。
比她丈夫天天满大街的窜来窜去的倒卖东西来钱安稳。
“行，辛苦你了，这一下午让你喂了三回了。”
“妈，你这么客气干啥，我个当舅妈的还能看着自己外甥女的孩子饿死不成，晶晶这孩子多乖啊，以后要是采荷真能去哪个什么港城的公司工作，这孩子就放在咱们家，和三狗子一起养着，反正他俩就差了十来天，我奶水足，大丫头也找不到工作，就让她在家看着俩孩子，也不值啥事儿。”
吴秋芳看着儿媳那张因为操劳比同龄人看起来老很多的脸，心里充满了愧疚。
“老二媳妇，咱们家能娶到你，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了，就是再让我吃十年的苦，挨十年的批斗，只要你能嫁到咱们家，我也乐意。”
“妈，你看看你，咋还红了眼了，这苦日子都要熬过去了，你快去烧点儿水，快八点了，老二该回来了。”
吴秋芳赶紧抹了一把脸，拐到了厨房里。
他们原先住的房子很大，后来为了能证明改过的态度，主动上交了房子，一家人都搬到了市里的棚户区。
棚户区虽然破旧，但心里踏实。
雪花飘飘扬扬的从天上落下来，将屋顶盖成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要是一直这么下，大抵到明天早上，灰突突的棚户区就会变成银装素裹的世界。
吴秋芳在厨房烧着火，想到外孙女那半张带着青紫色巴掌印的脸，默默地流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