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呦!外婆代灵灵跟阿姨道歉呀,我们灵灵不是故意要扯阿姨头发的对不对?”
丁妈妈抱着灵灵,低头一边笑一边用温柔的语调哄着怀里的小人儿。
育儿嫂在厨房里忙碌,躺在丁妈妈怀里的灵灵喝完奶后异常乖巧,在听到这句话时甚至还跟听懂了一样,眨了眨眼。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岁月静好的模样。
徐嘉予心有余悸地摸了下头发,“呵呵,阿姨!灵灵那么小她知道什么呀,没关系的。”
“不管怎么样多谢你了小予,刚刚下大雨,要不是你在我也放不下心的,肯定要冒雨赶回来的。”
“阿姨,孩子姑且重要,您的身体也重要,您放心吧,我年轻折腾几下没事的。”
丁妈妈欣慰地点点头,“阿姨买了鸡翅,一会你照看一下灵灵,阿姨给丁当送完饭再帮你做你最爱吃的可乐鸡翅。”
丁妈妈做的可乐鸡翅的确是一绝,但如果代价是用看孩子来换,那么徐嘉予会坚定地选择——不吃。
她尴尬地笑了下,“阿姨!不用麻烦的!我不饿!”
“哎呀!不麻烦的,你这孩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十几年了都,想当初你来家里,一个人吃掉一盘可乐鸡翅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你是不晓得啊,后来我们家每次只要吃可乐鸡翅,你丁叔叔总是会笑着提起你……”
说到这里丁妈妈忽然一顿,下意识摇摇头,“好孩子,你先等等呀。”
徐嘉予一把拉住丁妈妈的手,“阿姨,我看这到饭点了,还是我去给丁当送饭吧,我到时候跟她一起吃就行,正好也看看她的新工作环境。”
“她现在是在区卫生服务中心对吗?”
“是的呀!她在疗护病房工作,那边收治的都是经过专业诊断后没有治愈希望,预估生命还有三到六个月的病人。”
丁妈妈一边装饭一边说着,语气就像在说今天星期几一样寻常。
徐嘉予个子比丁当高了半头也瘦一些,丁当的衣服穿在徐嘉予身上有种freestyle的感觉,但徐嘉予脚比丁当大,此刻正从一堆高跟鞋里挑出唯一一双坡跟鞋的徐嘉予明显一愣。
“没有治愈希望的病人?”
“三到六个月,那岂不是临终前了?”
徐博远去世前,徐嘉予陪在肿瘤医院住了一个月,虽然都是医院但她很明显能感受到肿瘤医院和平常医院的不同。
每当从外出买东西,脚步再踏进肿瘤医院,哪怕那天天气再好心情都会瞬间变得无比沉重。
只要是住在肿瘤科的患者,可以说没有轻症的,不是乳腺癌,就是肺癌,脑胶质瘤,膀胱癌……
看着20岁的孩子在做放化疗,门诊门口还有从大老远跑来着急等待的家属,有的已经做了一次又次的手术才维持住了生命。
可惜肿瘤这个疾病发展太快了,今天还好好的,明天人可能就已经没了。
那些病人每天有做不完的检查,输不完的液,手术完了放化疗,放化疗完了又是不断的疼痛加剧,不仅给病人带来了身体的伤害,更加剧了疾病对他们心灵的摧残,真的是太痛苦了。
肿瘤病人的疼痛与煎熬是普通人根本无法感同身受的。
可对比丁当所在的疗护病房,这些人却又是幸运的,最起码他们还有希望,徐嘉予不敢想象每天在那种绝望的地方上班会是一种多么难受的煎熬。
“小予你怎么了?是不是害怕了?没关系的,阿姨自己去送也可以,有育儿嫂阿姨在你不用担心的,阿姨很快回来的。”
“哎呀!我又不是小朋友,我爸去世前我还在肿瘤医院住了一个月呢!肿瘤医院可是被誉为最让人最绝望的医院呐!”
徐嘉予接过保温桶飞快踏出了丁当家门。
丁爸爸去世后,丁当把市一院附近的两套小房子卖掉又重新换了现在的小四室,虽然房子不大,但母女四人住起来绰绰有余,与丁当现在上班的地方也近。
h市小,说起来也还在市中心的范围,离市一院也就两站路,她下意识向市一院的方向看去,不自觉努努嘴。
徐嘉予径直往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走去,在要进门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不知为什么雨停了,天还是阴沉沉的,显得眼前的建筑格外的孤独。
电话陡然响了起来,丁当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傻站着干嘛呢?快进来啊!还要我下去接你啊?】丁当虽然满口嫌弃,但没过多久还是出现在了徐嘉予的身边。
可当徐嘉予跟着丁当走进了疗护病房,才发现眼前的一切与她想象中根本不同。
没有想象中的愁眉苦脸,也没有普通医院的一片片的煞白。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粉色的墙壁,病人身上盖着的也不再是冷冰冰,白茫茫的床品。
反而是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被子,应该都是从病人家里带过来。
虽然窗外阴天,没有阳光,整间住院部看起来竟然格外的,很有朝气。
“阿姨,你今天看上去蛮好的呀,头发也梳好了,整整齐齐清清爽爽的,很有精神的。”
丁当亲昵跟那些躺在床上的阿姨打着招呼,阿姨和身边的家属也笑着应和,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里是疗护病房,徐嘉予肯定以为这里的病人都是很轻的病症,甚至休息两天就可以出院的那种。
“疗护病房不是以治愈为目的,仅是以控制症状和减轻病痛为目的,我们努力让病人们安静祥和走完自己的人生。”
丁当接过徐嘉予手中的保温桶,笑道,“在常态的疾病诊疗当中,大部分终末期疾病患者家属以及医护人员潜在共识就是如何让病人活的时间更长。大家更多在关注患者生命长度,却忽视了患者的生存质量。”
“其实身处生命尽头的患者,症的状管理才是他们真正的需求。这里除了对患者不适症状进行镇痛镇静、舒适护理之外,还有心理疏导和人文关怀,所以你看见的患者状态肯定跟以往医院里的不同。”
丁当坐打开保温桶,看向徐嘉予震惊的目光,笑道,“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呀?你在大都市没有见过这种地方吗?”
徐嘉予一愣,下意识摇头,脑袋里却不由自主回想起徐博远离世前痛苦的模样。
“与其让他们带着痛苦挣扎离世,不如像这样让生命有尊严的谢幕,我也是在爸爸临终前才突然明白的……”